“嗯。”卓明蓝点点头,脚步没停。
“那个……”廖瑗毅追上两步,“我听说你家分到房子了?真好啊,建国门那边可是寸土寸金。”
“是组织查清了事实,恢复了应有的待遇。”卓明蓝语气平静,“不是谁赏的,也不是运气。”
廖瑗毅讪讪地笑了笑,低头搓着手里的布包带子:“也是,你们有本事的人,总能熬出头。不像我……现在连班都快上不成了。”
卓明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廖瑗毅声音低下去,“自从上次你在食堂说了那番话,说我丈夫没格局、不会护妻,底下人就全知道了。现在人人都当我是个笑话,说‘你看廖主任多厉害,老婆都被欺负成这样还不敢吱声’。他……他回家就摔东西,骂我是祸根,说要不是我惹事,他也不会被调去仓库管理科当个闲职……”
她说着说着,眼圈红了,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卓明蓝静静听着,心里竟生不出多少怜悯。她记得那天饭桌上,廖瑗毅是如何用轻蔑的眼神看她,如何冷笑着说“你男人坐牢回来还有房住?怕是你跪着求来的吧”。那时的锋利言语,如今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
可这世间因果,从来不是报应在仇人头上才叫公正。
“那你打算怎么办?”卓明蓝问。
“我想调走。”廖瑗毅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恳求,“集团下属有个纺织厂在通县,离得远,没人认识我。我想申请调过去,重新开始……你能帮我吗?你现在说话有人听。”
卓明蓝沉默片刻,摇头:“我不能帮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该怎么自己争取。”
“什么?”
“去找工会,提交书面申请,说明家庭实际困难,附上医生证明、住房情况照片和丈夫岗位变动文件。如果你丈夫真的因此受到不公对待,那就一起申诉。别指望别人替你开口,更别等着谁施舍同情。这个系统里,只有证据和程序能救人,不是眼泪。”
廖瑗毅怔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
“你变了。”她喃喃道。
“我没有变。”卓明蓝望着办公楼前飘扬的红旗,“我只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个地方,软弱就是原罪,沉默就是共谋。我不想我的孩子将来问我??妈妈,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完,她抬脚走进大门,留下廖瑗毅一人站在晨光中,抱着那个破旧的布包,像一根被风吹歪的芦苇。
***
周末,卓明蓝回了一趟老家。
母亲见她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胖了?脸色倒是好了些。”一边说一边接过她带来的点心礼盒,又皱眉,“这些日子也不打电话,是不是在京里过得不好?”
“挺好的。”卓明蓝笑着脱下外套,“新房子刚搬进去,地段不错,离医院也近。我已经预约了产检,下个月做B超。”
母亲坐在炕沿上,手不停地理着毛线:“那你爸的事……你还记恨他?”
卓明蓝动作一顿。
父亲自去年病重后,便一直卧床不起。村里人都说他是“作的”,早年偏心弟弟,把家里田产全给了小儿子,逼得两个女儿远走京城打工。如今老了瘫在床上,弟弟却不肯照顾,每日只送一碗稀饭,惹得左邻右舍议论纷纷。
“我不恨他。”她轻声说,“我只是不想再被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那个。”
母亲叹了口气:“人快不行了,嘴里天天念你名字……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卓明蓝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枝头已冒出嫩绿的新芽。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曾背着她去赶集,买糖葫芦给她吃;高考那年,他悄悄塞给她五块钱,说“闺女争气,爹脸上有光”。
可后来呢?
弟弟结婚,他拿走了她攒了三年的工资;她考上大学,他说“女娃读那么多书干嘛”;她结婚时寄回喜糖,他转手就给了侄子……
爱是有条件的,亲情也是讲代价的。
“我去看看他。”她终于说,“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因为我长大了。我不需要他认可也能活得堂正,可我还是想让他亲眼看看??那个你不看重的女儿,如今也有家有业,有尊严地活着。”
当天下午,她去了父亲的屋子。
老人躺在昏暗的土炕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听见动静费力地睁眼,嘴唇哆嗦着喊了一声:“明……蓝?”
她走到床前,蹲下身,平视着他浑浊的眼睛:“爸,我来了。”
“我对不住你……”老人突然流泪,“我不该……不该那样对你……我以为……男娃靠得住……结果……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口水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