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落座,铺纸研墨,开始誊抄。
笔尖划过宣纸,沙沙作响。一页页经文在墨香中浮现,如同心路徐徐展开。
时间悄然流逝。
直至午时,阳光斜照入阁,惊起尘埃飞舞。
沙七狗停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轻声道:“柳大哥,你说……我们修仙,究竟是为了什么?”
欧阳戎笔未停:“你觉得呢?”
“从前我以为,是为了变强,为了活得久,为了看尽天地奇观。”沙七狗望着窗外虚渺云海,“可现在我发觉,越往上走,越觉得孤单。规矩越来越多,人心越来越冷。好像只要踏上这条路,就必须舍弃七情六欲,变成一块无情的石头。”
他苦笑:“可那样的话,我还算是‘我’吗?”
欧阳戎终于搁笔,抬头看他:“所以你昨晚才会说,‘剑不在身,道仍在心’?”
“是。”沙七狗点头,“我怕有一天,我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桃源镇的井水有多甜,忘了米粒骂我时有多凶,忘了二狗哥喝酒总会脸红……这些琐碎,才是让我记得‘我是谁’的东西。”
“那你找到了答案?”欧阳戎问。
“也许。”沙七狗深吸一口气,“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在修仙的路上,依然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冷酷,不麻木,不因力量而傲慢,也不因规则而僵化。就像你一样。”
这话出口,欧阳戎眸光微动。
“我不是榜样。”他缓缓道,“我只是……还不敢变。”
“可你已经做到了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沙七狗认真道,“你不争机缘,不抢功劳,不攀附权贵,甚至不愿显露锋芒。可你身边的人,却一个个因你而变得更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欧阳戎没说话。
“这意味着,真正的道,不在神通法术里,而在你每日的一言一行中。”沙七狗看着他,“你不动声色地影响着我们,让我们在追逐长生的路上,没有丢掉做人最基本的良心。”
欧阳戎沉默良久,终是轻轻一笑:“你要抄完了吗?”
沙七狗一愣,随即也笑了:“还差三页。”
“那就先把经文抄完。”欧阳戎重新提笔,“至于道,我们可以慢慢想。”
两人再度埋首纸墨之间,笔锋稳健,心神澄明。
??
与此同时,月栖岛另一端。
余米粒蹲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捏着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嚼着。她时不时抬头张望,嘴里嘟囔:“怎么还不回来?都快晌午了!”
宋芷安从屋里走出,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你在这儿干啥?”
“等消息!”余米粒跳起来,“七狗哥和柳大哥进藏经阁都快四个时辰了,你说他们会抄出什么名堂?会不会悟出什么惊世大道?还是直接突破境界了?”
宋芷安把碗递给她:“先喝点东西,别净做白日梦。”
“我才不做梦!”余米粒接过碗,咕咚喝了一口,“我说芷安姐,你说柳大哥是不是特别厉害?明明看起来普普通通,怎么谁都受他影响?连蓝师姐都对他另眼相看!”
宋芷安搅动着碗中的汤匙,淡淡道:“因为他从不说假话,也从不做违心事。在这个人人都戴着面具的地方,反而成了最稀有的存在。”
“所以大家都信他?”余米粒眨眨眼。
“不是信他有多强,而是信他不会害人。”宋芷安抬眼望向藏经阁方向,“这种信任,比任何法宝都珍贵。”
余米粒若有所思,忽而咧嘴一笑:“那我也要学他!以后我也要做个让人放心的人!”
宋芷安失笑:“你能管住自己的嘴,我就烧高香了。”
“哼!我偏要说到做到!”余米粒挺起胸膛,“我要做个……像柳大哥那样的君子!”
“君子?”宋芷安挑眉,“你可知道,君子最难防的,就是别人也防着他?”
余米粒一愣:“啊?”
“越是正直的人,越容易被怀疑别有用心。越是无私的人,越会被猜忌是否另有所图。”宋芷安轻声道,“柳大哥这些年,不是没人排挤,也不是没有暗箭伤人。只是他从不计较,也不辩解,任流言蜚语如风吹过。”
余米粒听得怔住:“那他……不难过吗?”
“怎么会不难过?”宋芷安望着远方,“但他选择把难过藏起来,继续做他自己。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也开始算计、防备、伪装,那么第一个失去信任的,就会是他自己。”
余米粒低下头,默默喝完了碗里的羹。
半晌,她小声说:“我以前总觉得,柳大哥太闷,太老实,活该被人欺负。可现在我觉得……他其实很勇敢。”
宋芷安笑了,摸了摸她的头:“你能明白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
黄昏复临。
藏经阁门开,两道身影缓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