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小镇是十分安静的。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路灯,忠实地立在路边,洒着祥和的光。林婉怡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在国内时,她总缠着父亲要摩托车。她想有辆摩托车会是件很痛快的事,心情不好时,开足油门,疯狂驰骋,
哪怕一头撞死……她催促李保保把车开到最高速,这么晚了,难得会有警察找麻烦。
她打开收音机,让摇滚乐响得震耳欲聋。
李保保把车开到郊外的湖边。他熄了火,沉默地坐着。林婉怡很讨厌这种沉默。
李保保的呼吸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想狠狠地用什么塞住他的嘴。
她打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外面寒风刺骨,可以看见湖面起伏着银白色的波浪。她穿黑色套装,里面白毛衣的领子上,缀着一只黑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对于黑色和白色,她有种特殊的偏爱。
李保保出来站在她背后。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擦着她的前胸。她走开两步,双手抱肩,目光紧盯湖面。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在看。常常地,她会梦见一个湖,湖上结着蓝色的冰,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圆形印痕,从湖心向外伸展开去。她**着顺着那些印痕慢慢游移,一只黑色的大鸟,紧贴她的肩膀无声旋转。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就那么一湖蓝色的冰,白色的圆圈。她从来没走出过……
“林婉怡,你今晚很迷人。”李保保的话在这样的时候很是让林婉怡反胃。
“我这辈子从没迷人过!”林婉怡冷冷一笑。
“真的,你这身衣服使你很脱俗。特别是你里面那件毛衣,真的很漂亮呢。
把外套脱了吧。”李保保边说边试图扒下她的外衣。
林婉怡用力扭转身,挣脱开。“莫名其妙,为什么非要你喜欢?”她很恼火,却也不得不控制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的。也许,李保保没有那么坏,也没那么大勇气,但是,还是小心些好。她知道人在长期孤寂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欲求,何况是男人。
李保保悻悻的,松开手。林婉怡无言地看着他,目光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她有些可怜他。李保保有些太“笨”。其实,林婉怡是很容易对付的。林金荣,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男人,不是轻而易举地就使她整个投进去了吗?
毕竟,深夜的湖畔还是很迷人的。特别是清冷的水色,好像在有意无意地炫耀一种神秘,一种诱惑。美国人是不愿也许也无法领略这种静谧、净化的美丽的,他们喜欢酒吧、餐馆、保龄球场或计算机游戏室。如果在国内,再冷的天,这儿也会是恋人们的天堂。多么空旷的湖边啊,湖水轻拍岸边的礁石,如泣如诉,光秃秃的垂柳枝条默默地抚着水面,也让林婉怡的心里,悠悠地产生出一股怀想,一股感慨,一股很宽容的温柔。
“李保保,谢谢你。这儿真美。似乎在国内时,我也去过这样一个地方。”林婉怡轻声地对李保保说,“不知为什么,有时对周围的一切,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保保笑笑,没说什么。林婉怡知道,李保保是不会懂她的心境的。
“回去吧,这里太冷了。”李保保的手在林婉怡的肩上拍了拍。林婉怡抬头看看他,又垂下头,没有言语。李保保的手也就一直放在她肩上,直到她上车。
林婉怡心里很有些不舒服。她不怕受伤害,却又在某些方面不愿让某些人占某些便宜。可是,她又是个太软弱的人,从来就抵御不了孤独的诱惑。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出来了吧,她想。可是……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孤独过!
窗外又在下雪。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这儿的天仿佛除了雪就是雨。林婉怡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静静洒落的雪花。记忆里的童年,好像总有美丽的白雪花,打湿身上的花灯芯绒衣裳,弄脏脚上的红灯芯绒鞋。都多少年了呢,林婉怡叹口气。不知现在家乡的冬天是不是总有白雪厚厚地覆盖大地,苍翠欲滴的松枝驮满一片晶莹?听说现在那儿的气候都变暖了,雪可能也少了吧?可这鬼地方怎么总这么多雪呢?想起家,想起以前,林婉怡总是心疼,总是恍惚,对于生命和人生本身,她向来缺乏一种透彻的理解和接受。
“林婉怡,我今天开车去学校,要不要带你一起去?”在学校图书馆做事的布朗先生在客厅里喊。林婉怡的住处离校园挺远,加上康奈尔又在山上,得爬很大的坡,每天她至少得花二十多分钟走到系里。走路爬坡,总让她大汗淋漓,可过不了多长时间,风一吹,便觉一种刺骨的凉。每到这种时候,林婉怡就想哭,就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委屈。布朗先生有时开车去学校,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只要林婉怡愿意,她就可以搭他的车。可是,她又不愿听他路上抓紧每一分钟对她讲道。他们夫妻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们的热心传教,常使林婉怡尴尬不堪。常常,当他们正不厌其烦地谆谆教诲林婉怡时,林婉怡心里却正想着对于他们来说很罪恶的事情。
这往往使林婉怡觉得自己不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