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地叹口气,对和子说:“你有你丈夫的照片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和子从书包里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林婉怡,脸上是一种期待和愉悦的表情。
林婉怡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满眼是泪。“哦,和子,这就是你漂亮的丈夫吗?
哈,多么丑陋的日本人!瞧他的眼睛,细得象一条线,还恶狠狠的,鼻子朝天,雨可以滴进鼻孔里,牙齿暴突,门牙大得吓人,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龟田嘛。”
林婉怡只是知道,龟田总是小时候看的电影里那些呲牙瞪眼拿着刺刀对泰国人骂“八格牙鲁”的日本军官。
和子的脸涨得通红,她一把夺过照片,大声地说:“你太粗鲁了!”站起来飞快地离去。
林婉怡依然坐在那儿,茫然地看着和子背后飘飞的长发。她知道自己太无礼,但是,她有了种发泄之后略微的轻松。其实,她说这些话是毫无意义的,不要说和子的丈夫没有那么丑,即使丑,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但她就是想刺刺和子,什么也不为,她知道说这些话时,自己的心里很是有种恶狠狠的劲头。
林婉怡迷迷糊糊地又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那两个金发男孩也在那里玩了很久、很久……天空依然晴朗得不真实。
林婉怡想给郎之嵩写封信,却不知该写什么。好长时间没写了,有时似乎忘记自己有个丈夫在国内。刚来的时候,她每星期写一封,什么什么都要告诉他。她不想让郎之嵩为她担心,在她迄今为止所遇到的男人中,郎之嵩是最爱她的一个。可是,自从去年冬天去了一次纽约,自从她和林金荣之间发生了那些以后,要给郎之嵩写封信是很难很难了。往往地,几个星期也写不了一封,郎之嵩总是来信问到底怎么了。
林婉怡为郎之嵩感到难过,有时她真想写信告诉他,到底怎么了。可是她知道不能。等他来了再说吧。来美国,该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吧?从林婉怡认识他,他唯一不变的话题便是“出国”。
“郎之嵩,你好,来信收到,勿念。”林婉怡坐在桌前,摊开的信纸上,只写了这么几句。她呆呆地坐着,脑子里想象着郎之嵩此时正在做什么。她发现,根本不可能再对郎之嵩说“想你”“爱你”等等。她有时很奇怪林金荣会怎样给他的“妻子”写信。他是很会说些水份很高的甜言蜜语的。林婉怡很奇怪女人为什么会喜欢受骗。
《圣经》上说,蛇引诱了女人,女人引诱了男人,这是人类罪过的由来。这样看来,男人比女人愚蠢多了。可林婉怡总觉得林金荣是在和她玩一场游戏,她却傻得当真了。林金荣很聪明,她不是对手。再说,她没有玩游戏的心思。随他去吧,她常常会这样叹息。她觉得自己已死下一条心,什么都不顾及了,哪怕林金荣把她杀死碾碎,她也绝不哼一声。
她唯一担心的是,郎之嵩怎么办?
郎之嵩的每一封信,都是要林婉怡好好生活,好好读书,少打长途电话。林婉怡无法想象没有电话的日子自己会怎样过。有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要给林金荣打电话,知道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心里总是种安慰。布朗夫人曾不解地说:“林婉怡,你每天总在讲电话。”因为孤独,林婉怡在心里说。李保保告诉过她,这儿泰国人打电话最多,时间最长。林婉怡知道,泰国学生在这儿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泰国人性格内向,举止拘谨,大大地妨碍了与别国人的交往和沟通。而泰国人彼此之间,也有好多是“老死不相往来”。泰国学生的学业不错,但好多国家的人都缺少对泰国学生实际上的人格的尊重。泰国太穷,所以泰国人好些方面太猥琐,让人看不起。在周围的泰国学生中,林婉怡发现他们很容易三三两两地结成一个小团体,周末一起玩玩,平时打电话聊天儿。李保保告诉林婉怡他曾和另一个男生在电话上从晚上十一点聊到早上五点,而他们就在相邻的两座楼里!
布朗夫妇和由美子都是难以遇见的好人。但是,林婉怡总觉得他们并不能理解她。她的英文也不允许她与他们深谈。李保保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听她谈的人,可在她的观念里,他过于“凡夫俗子”。林婉怡发现自己需要一种心理上的认同,一种也许只是表面上的理解,至少是一种默许式的倾听。也许,这是因为她缺少判断和支配自己行为的能力?
世界总是很小很小。圣诞节从纽约回来后,林婉怡和李保保在电话里聊天。说了一会儿,李保保大叫:“林金荣和我同系,低一年级。”他们都是朱拉物理系的,李保保早来两年。而且,更巧的是,李保保有个可能会成为女朋友的同学,现和林金荣又是纽约大学的同学。林婉怡顿时觉得和李保保亲近了许多。
李保保不是林婉怡以前圈子里的那种人。林婉怡觉得她以前的那些朋友都很无私,从不图回报。李保保却常想“吃豆腐”。早时林婉怡曾告诉过林金荣,李保保挺善解人意,是那种什么事都可商量的人。当然,她心里知道李保保并不是那么无私。
有一天晚上,李保保邀请林婉怡去参加联谊会举办的“泰国问题研究会”。李保保是联谊会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