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加特内尔在比亚里茨逗留的时间不超过两天,也即大海再一次兴风作浪的时间,然后他重新出发奔向内陆方向。比他先前的那一次旅行还更严格,一般情况下,本加特内尔不在大城市中多停留,他往往只是穿越而过,或者,只要有可能,就从环城马路上绕过去。他更愿意在小村庄中停下歇息,在咖啡杂货店里坐上一会儿,不跟任何人说话。
他更喜欢在那里听当地人的聊天四个无所事事的男人在比较着他们的重量,再把它们替换成相应的法国省区的编号。于是最瘦的便叫默兹,差不多算是正常体型的那位号称伊夫林,相当壮厚的差点儿贴近了贝尔福地区,最肥胖的那个则超过了瓦勒德瓦兹,看一看窗玻璃上用粘胶条粘着的告示蔬菜王竞赛:8&nbp;时一&nbp;11&nbp;时,参赛蔬菜登记。11&nbp;时一&nbp;1&nbp;时&nbp;30分,&nbp;评委会评议。17&nbp;时,颁奖及酒会。允许参赛的蔬菜种类:大葱、生菜、卷心菜、米兰甘蓝、花椰菜、红叶卷心菜、西红柿、甜瓜、笋瓜、甜椒、西葫芦、红甜菜、&nbp;胡萝卜、芹菜、芜菁甘蓝和球茎甘蓝、萝卜和芜菁、红皮小萝卜、土豆、饲料甜菜、饲料胡萝卜、玉米、大蒜、洋葱。所有的菜农均可参赛。每位参赛者最多可报九&nbp;种蔬菜。每种蔬菜提供一个样本。如有可能,谨请连同叶子、茎干和根须一起出示。重量与外貌同时作为评判标准,或是从当地报纸上查阅气象预报在混沌一团的天空上,将有小雨和阵雨,下午,有时伴随有闪电雷鸣。
确实,天气变糟了,同时,本加特内尔对他光临的旅馆的质量显得不那么斤斤计较了。他在一些比先前简陋得多的旅店中过夜,他对此似乎并不怎么挑剔。头几天,他准确无误地弄到当地的和全国性的日报,浏览报纸上的文化与社会新闻栏目,从来没有读到一星半点关于古董失窃的报道。
当他觉得自己有可能逃脱干系时,本加特内尔减少了他对报刊的消费,最终只是在吃早餐时心不在焉地浏览一下,全不顾星星点点的黄油和果酱粘在上面,点点滴滴的咖啡溅到字里行间,橘子汁沿着经济版那鲑肉色的纸页串成一个个圆圈。
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驱车行驶在欧什和图鲁兹之间的路上,夜幕降临得越来越早了。在快速摆动的雨刷划拉出的一片玻璃之外,车灯仅仅只能照亮眼前的一段路:他只是在最后一瞬间,才发现在自己的右边,略略低于公路,有一个人影走在路边。
人影沉浸在雨水和黑夜中,像是一块方糖似的快被溶化了,见汽车驶近,人影既不抬手挥舞,也不转过身来,尽管车子的灯光和马达声被暴风雨给淹没得所剩无几了。&nbp;本加特内尔急忙停车,此举更多的不是出于仁慈心,而是出于条件反射,或者还不如说,他有些厌倦。他打开车右灯,让它一眨一眨地闪着,在前方一百米处刹定车&nbp;子,等着那人影过来。
但那人影却并不加快步子,仿佛在它自己与菲亚特车的停靠之间并不存在着因果关系。等它来到车子旁时,本加特内尔通过水淋淋的窗玻璃,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它来,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好像是,一个姑娘,她打开车门,一声不吭地上了车,他们没有交换半句通常情况下搭车人和开车人之间应该有的寒暄之词。她把她的背包放到后排车座上,一言不发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车门。她浑身淋得是那么的湿,不一会儿,整个挡风玻璃上就蒙上了薄薄的一层水汽——本加特内尔很不愉快地想象着她离开之后座位会是个什么状态。此外,她还不仅仅是淋得湿透,她看起来还脏兮兮的,而且麻木不仁。你要经过图鲁兹吗?本加特内尔问她。
年轻女子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脸在阴暗中看不真切。随后,她开口了,嗓音单调,如同在背诵经文,稍稍带一点机械,隐约有些令人不安,她说她不是要经过图鲁兹,而是就要去图鲁兹,她说人们越来越经常地把介词弄混,这很遗憾,但也很好玩,她说没有任何东西能证实这一点,但它毕竟存在于一种普遍的虐待语言的运动中,&nbp;对此,人们只有起来造反才对,她说她毕竟正在强烈地反抗,然后,她把她湿漉漉的头发靠在座位背的枕头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狂人。
好几秒钟里,本加特内尔一直惊得发呆,而且略微有些恼火,随后他稳稳地挂上第一档,仿佛他在启动之前思考了一会儿。
开出五百米后,姑娘开始轻轻地打起呼噜来,一股怒气从他心底里涌起,使他差点儿停下车,把她打发到湿漉漉的黑暗中去,但他强忍住了。
她现在睡得很安宁,被安全带柔柔地维系住的身体,通体舒展着,透出一种安详,这一切或许配不上他决意成为的绅士。这一情感赐予他荣耀,但尤其是某种别的东西稳住了他:尤其是她的嗓音使他想起了某个人。他的心思被他在这敌意浓浓的环境中该采取什么行为所折腾,很少有机会朝她斜斜地瞥去目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