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克勒,姆努斯肯说,就完全不同啦。布克勒,完全是个特殊的例子。可你总归还记得,斯蓬提尼坚持道,他可是着实地骗了你好一通哪。他让你每件作品只拿百分之&nbp;十,布克勒,却把百分之九十装进自己兜里,这事情,圈内人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而到最后,他却还在你这里,而你,你现在还在为他策划去日本展览的计划。有&nbp;人对我说了。我知道,这也同样,我,所有人都知道。布克勒,是不同的,姆努斯肯重复道,是这样的。我很想一刀两断,真的,但他却始终在这里。这同样也是没道理&nbp;的。我求求你,咱们别说这些了。
跟没完没了的论据论点告别后,他们很快就什么都不再说了,斯蓬提尼走了,嘴里还唠唠叨叨,咕咕哝哝地流露着一丝丝的威胁,姆努斯肯疲倦不堪,瘫倒在扶手椅中懒得动弹,埃莱娜转过身子去看舒沃兹的作品,并远远地冲姆努斯肯莞尔一笑。
他也回报她一个局促的微笑,同时站起身来,朝她走去:你都听见了,我猜想你一定明白了。
你一定会把我想得可恶透顶。不,不,埃莱娜说。我厌恶这一类环境,姆努斯肯一边解释说,一边摩挲着脸颊,那是这一职业中最糟糕的一面。我是那么希望能委托某个人来办理这方面的事务。我曾有个助手,叫德拉艾,我对你说起过他,他已开始代替我很得力地处理起那些事来了,但是,后来他死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十分遗憾,因为他很称职,这个德拉艾,他真的很称职,足以缓和种种冲突。
现在,他摩挲着太阳穴,他一脸疲倦的神色,你知道,埃莱娜说,眼下这段时间里,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假如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来帮帮你。非常感谢,姆努斯肯苦笑了一下,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完全是我们之间私下说的秘密话,就我目前的情况来说,我甚至都无法付你工钱。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了吗?她说。
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姆努斯肯承认道,我来告诉你吧。
他讲述了一切。一切。从头开始。当他讲完自己遭受的挫折时,夜幕已经降临。
街外面,在工地的高空,两架黄颜色的起重机发出一眨一眨的闪光,那是它们起重臂尾部上的信号灯在闪烁,此时,在天上飞过一架巴黎至新加坡的班机,它的双翼顶端的信号灯也以相同的节奏一眨一眨的:这样,天上与地下各自以同步的眨眼相互致意,彼此表现出各自的存在。
本加特内尔的生活实在是让人厌倦。他的日常生活着实太枯燥乏味了。除了住进旅馆,每隔一天打一次电话,参观一些落到他眼前的随便什么东西,他确实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所有这一切缺乏动力。自从他离开巴黎前往西南地区起,他就开着他那辆白色的菲亚特小汽车,随便上一条路行驶着,以此来打发时间,这是一辆十分简单的轿车,既无其他功能可选择,又无装饰,车窗上没有任何花哨之物,后视镜上也不悬挂什么零碎玩意。他走的尤其是省级公路。一个上午,那是星期天,他来到了比亚里茨。
由于风急浪高,波涛汹涌,又由于今天是一个天高云淡的星期天,比亚里茨的居民都出门来看海浪。他们沿着海岸排成高低不一的好几排,还成队成列地站在面朝着浪涛滚滚的大海的平台上、海堤上、阳台上、高地上,还有别的散步道上,看着海洋表演它愤怒的节目。这一场景使人惊呆,使人麻木,一个人可以无休无止观看它而不感到倦怠,没有任何理由停下来——火也能对他产生同样的效果,有时候,雨也会产生这一效果,从一个酒吧露天座上清点面前经过的行人也能够产生出同样的效果。
这个星期天,本加特内尔在比亚里茨,在灯塔附近,看到一个年轻人在海边上冒险挑逗海浪,在一段伸出去的岩石堤坝的最顶端,他像一个斗牛士那样地曲腿扭腰,&nbp;躲闪着神经质一般发作飞溅的浪沫,全然不怕被浇成落汤鸡的危险。此外,他用的是斗牛士的语言,来评点翻腾连翩的波浪的强力,招呼着噢莱一阵剧场表演时那般的欢呼,任由来吧来吧来吧一阵充满刺激的好小伙、隆隆作响的海浪滚滚而来公牛公牛——所有的激励、招呼和引语都是人们在斗牛场上针对畜生用的。随后,波浪野蛮地横冲直撞,摔得粉身碎骨,七零八落,当这个水的妖魔安睡下来,消亡在他的脚边后,年轻人伸开胳膊,举起双手,仿佛要把时间凝固住,间歇中还朝它示意出斗牛得胜的动作,有时候这动作持续得稍稍长久一些工夫,被剑刺死的畜生依然站立着,等着生命的气息慢慢地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