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稍稍晚些时候,当期待已久的超级明星及其新情人穿过洞廊出来时,两个摄影师便开始朝这一对人扫射。小情人扭来扭去,天使一般地微笑,超级明星虎着脸,从心底里让摄影师见鬼去,而本加特内尔刚好从墓地转回来,满脑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回家路上居然闯入了他们的镜头。回到家中,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趴在窗前看风景,就这样慢悠悠地等待着暮霭的降临,日光不慌不忙地为房屋和植物,为台阶和洋槐树拉长再拉长影子,直到这些东西自己连同它们的影子沉浸在一团更大的阴影中,阴影溶化掉它们的轮廓,它们的颜色,最后消化它们,喝下它们,使它们熄灭,消失,而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是我,鳗鱼说,事情办得很成功。你肯定没有人发现你吗?本加特内尔还是有些担心。你想想,鳗鱼说,后面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说实在的,甚至在店铺里也没有一个人影子。现看起来好像不怎么行得通啊,你说是吧。闭嘴,臭狗屎,本加特内尔说,还有呢?现在货在哪里?按照计划,一切都在冷冻车里,鳗鱼回答,它就停在我家附近,你租好的车库的小间里。现在,我们干什么呢?
明天,我们在夏朗通见面,本加特内尔说,你还记得地址吗?
此时此刻,姆努斯肯依然面对着一杯啤酒,太阳底下的同一杯和另一杯,但是,如果说他没有离开左岸的这一街区,他却换了一家酒吧。他现在安坐在奥德翁的十字路&nbp;口,照一般习惯,这里不是喝一杯的最理想之地,尽管总是有人忠诚不变地来此地:这是一个交叉路口,热热闹闹,四通八达,喧哗嘈杂,被夹塞在红灯绿灯和车水&nbp;马龙之间,此外,从丹东街穿来的强劲的穿堂风总是把这里刮得凉飕飕的。但是,在夏天,当巴黎变得有些空荡荡时,咖啡馆的露天座却是值得一坐的,光线平和,&nbp;交通锐减,同一个地铁站的两个出口的景象不会被什么挡住。
很少的人从这两个地铁口走进和走出,而姆努斯肯就看着他们经过,兴趣尤其集中在女性行人这一半上,他知道,从数量上说,她们至少要多于另外一半的男性行人。
这一半的女性行人同样也可以,他注意到,划分为两种人:其中一部分,当你看着她们走下一个地铁口的楼梯时,你刚刚离开她们后,会回过头来看你一眼,当然也并不永远如此,还有一种,当然也并不永远如此,不会回过头来看你一眼。
至于姆努斯肯,最开始,他总是回过头来看,来评价这一个新看到的女人到底属于哪个阶层,&nbp;是回头看的那一类,还是不回头看的那一类。随后。若是另一位不回头,他看到自己再频频回头也是白搭,便也就像她一样行事,按她的方式退缩,模仿她的行为漠&nbp;然处之。
但是,今天没有一个女人回过头来看他,姆努斯肯将悻悻地回家。由于找不到一辆空的出租车——顶灯亮着,显示器圆板熄着——又由于时间慷慨地允许,步行着回家并不是不可思议的。路相当远,但还完全可以走,一点儿运动看来只会让姆努斯肯的思绪清醒一些,尚未倒过来的时差令他的脑子还有些晕乎乎的。&nbp;。
在混乱中,在记忆的乱麻中,他的思绪落实到了保险公司和保险箱商人上,他该打电话联系一下了,有一份关于雕像基石的估算表,需要重新商谈,还有马尔提诺夫,必须将他重新推出,因为眼下他是他手里唯一有些冒尖的艺术家,另外,画廊的照明该彻底重新推敲了,因为现在有了那一批新得到的古董;最后,他实在不知&nbp;道他是不是应该再给索妮打电话。他东扭西弯地走在人行道上,在狗屎之间绕来绕去,随着他渐渐地走近阿姆街,各种都市风景也接二连三地扑面而来,一&nbp;个戴着墨镜的家伙从一辆白色的罗威尔车中抻出一面大鼓来,一个小姑娘对她母亲嚷嚷说,她经过深思熟虑,已经选择了秋千,然后,有两个年轻女人为争夺一个停车场的泊位吵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把对方生生吞了下去,她们后面的一辆冷藏小货车则飞也似的驶远了。
来到画廊后,姆努斯肯被一个艺术家拉住了,聊了一阵子,他是从拉吉普那里来的,想对费雷展现他的计划。这是一个爱嘲弄人的年轻雕塑家,很自信,他在艺术圈&nbp;里朋友多得很,而他的计划也多得很,这一点,姆努斯肯是看清了的。这一次,他不是要在一面墙上挂一幅画,而是要用硝酸,把收藏家的墙给销蚀了,由此来代替一幅&nbp;画:他要弄出一个&nbp;4&nbp;厘米乘&nbp;30&nbp;厘米的小方块,&nbp;毫米深。不妨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