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困在梦境中,难以脱身。
与自己一同被那个男人收养的孩子有十个,老大就在其中。
最初在山野里逃命时,遇到深渊和断桥,老大率先带着绳索跳过去,为众人带路,好几次摔下山崖或沉入旋涡,历尽艰辛方捡回来一条命。
后来,当那个男人问孩子们,谁当老大的时候,孩子们的手指头都指向了他。
男人问老大叫什么名字。
老大说,我姓薛,名翳,
翳者,隐也。待到及冠,他取字:石隐。
血史隐。南阳血史,可隐,不可忘。
那个男人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名字除了能指向软肋,毫无用处。
她说,叫我‘小四’吧。只待事了,若死了,便魂归故里,若还活着,便遁入空门,四大皆空。
十个孩子里,她是唯一一个女娃娃。
男人便说:“你既想入佛门,便不要去碰刀枪剑戟,学些女子的本事吧。”
她皱着眉,咬牙切齿道:“我要手刃仇人!”
男人抚摸着长须,淡笑道:“殊不知,天下最难的不是杀得轰轰烈烈,鲜血四溅。而是杀人于无形,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此事,唯有女人才能做得到。”
恍恍惚惚地,又回到了四年前,薛石隐来找她,要她去萧家。
用她柔弱之姿,无才之德,换得萧伯鸾的信任,再离间田小菱与萧伯鸾,取而代之,伺机获得那半枚梧桐兵符。
整个计划天衣无缝,独独漏算了萧伯鸾的野心。
萧伯鸾将她囚禁在地牢,让白奴将她得脚骨生生折成了田小菱的三寸金莲。再让她不着一缕地躺在床上,将田小菱所有痕迹,一一复制在她身上。
最后一次,她从床上醒来,顶着田小菱的脸庞,望着站在床边的默娘。
“你——你还要做什么?”她缩在床角里。
默娘一脸冷漠,举起刀柄:“来助你成为女人。”
田小菱是已婚女子,身子不可能还是完璧。小四自然抵抗起来。叫嚷着要见萧伯鸾。
“省省吧,叫也没用,”默娘冷笑道:“你莫非还有痴心妄想?一个女奴,也配?”
被刀柄捅进身体的一瞬间,她惊醒了过来,一身冷汗。
正是除夕子时,窗外爆竹炸得天地万物都在摇晃。
这段日子,小四的记忆纠缠着申小菱。
记忆像是放进烈火中的冰块,灼烧着,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
她并不想装疯卖傻,只是那记忆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教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当她从萧家出来,薛石隐得知她得身子是被刀柄破了,言语之间,眉宇之间,都难掩失望之情。他是希望小四能够爬上萧伯鸾的床的吧。
可今时今日的薛石隐,会为露着手臂的自己,披上一件大氅。在她看来,只是一个背负着家仇国恨,却又报仇无门的年轻人。
默娘跟在自己身边也有一些日子,虽不太说话,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记忆中萧伯鸾那般狠辣,层层算计,却在杭州明暗之中助了自己好几次。
小四的记忆里,老七,十六等人就是杀人的工具,杀过老弱,也杀过妇孺。可他们是溜进她房间吃烤肉喝热茶的人,是会照顾照儿的粗苯男人。
他们明明都是有温度的人。
申小菱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思不得其解。
她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这些人。但有一个人,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天一亮,不出所料。
趁着马于氏等人来申小菱的房间探望,柳怀舟带着洛巧玥来了。说后日初二,带她回一趟柳家宗祠。柳家宗祠在胶州,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回不来,夫人神志不清,只得向马于氏告假。
只见洛巧玥一脸娇羞地站在柳怀舟身后,全然没有平日里爽直开朗的模样,常清常静少不得打趣她几句。
没说两句,洛巧玥便满脸通红,背过身去。
马于氏见状笑道:“正月初二回娘家,你这是正月初二奔婆家去了。也算是一桩喜事,等你二人回来办酒,我给丫头添妆。”
她一拍脑门,哎哟一声道:“瞧我这记性,前几天娘家那边来人,说我娘知道了我守寡之事,一急,就躺下了。”
常清常静是下人,自然不发一语,只等着她继续说。
“既然你们后日走,我们也后日走吧,路上有个伴。”马于氏偷看了一眼发呆的申小菱。
她说“我们”,自然包括照儿。
明明南辕北辙的路,还硬凑到一起出行。柳怀舟也不揭穿,还按住洛巧玥不让她出言理论。只恭敬地道:“路途遥远,大夫人不如带上常静同去,也有个人伺候少爷。”
马于氏想摆手拒绝,又怕他们起疑,只得点头答应了。
一身新衣的照儿嘴里塞得满满的,拿着一颗白雪红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