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安全屋变成了一艘小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夜空清澈,繁星如瀑——真正的星空,不是梦境中那种虚假排列的星图。北斗七星在正确的位置,银河横跨天际,像一条发光的雾带。
小洁坐在船头,晨晨在她怀里睡着了。海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星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然后,她看见了另一艘船。
船上坐着林浩,一个人,背对着她,看着远方。
两艘船慢慢靠近,但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林浩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那个笑容里有歉意,有疲惫,也有释然。
“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林浩说,声音在海面上轻轻回荡,“可能很久回不来。”
“我知道。”小洁回答。
“照顾好晨晨。”
“我会。”
“也照顾好你自己。”
小洁没有回答。林浩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两艘船开始朝不同方向漂移。林浩的船驶向深海,小洁的船驶向海岸。晨晨在梦中呢喃:“爸爸……”
小洁低头看他:“你想爸爸吗?”
“有时候想。”晨晨在梦里说,“但妈妈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
“是的,很远。”小洁轻拍他。
“那他会给我寄明信片吗?”
“也许不会。但星星会代替他看着你。”
晨晨满意地睡了。小洁抬头看天,一颗流星划过,留下短暂的光痕。
然后她醒了。
安全屋的窗外,真实的夜空没有那么多星星,但确实有一颗很亮的星低垂在地平线上——金星,晨星。
她给我打电话讲述这个梦时,声音异常平静:
“寒,我觉得我在梦里和他告别了。不是法律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那个梦听起来很……和平。”我说。
“是的。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是两个人在各自的船上,朝不同方向去。”小洁停顿,“陆景明说,当梦境中出现真正的星空,意味着心灵开始与现实和解,不再需要扭曲的镜像。”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轻了一点。像卸下了一部分重量。”小洁说,“但还有很多重量需要处理。”
安全屋的第七天,警方通知威胁暂时解除——匿名信来源查到了,是一个与林浩案有间接关联的小角色,想吓唬小洁让她撤诉,但没打算真正行动。那人已被控制。
小洁和晨晨可以回家了。
回家路上,晨晨在车里睡着了。小洁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夜色已深,高速公路上的车灯流成两条光河。
“寒,”小洁突然说,“如果案件结束了,林浩被判刑了,钱追回一部分了,然后呢?我的生活就会变好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司法了结可以结束一件事,但不能自动修复破损的生活。
“至少,”我说,“你不用再生活在秘密和恐惧里。”
“但我可能要生活在‘罪犯前妻’和‘举报者’的标签里。”小洁苦笑,“公司里的人已经开始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了。有人佩服,有人觉得我狠,有人保持距离。”
“那是他们的问题。”
“但会成为我的现实。”小洁看着前方的路,“而且晨晨长大了,会知道全部。他会怎么看我?怎么看他爸爸?”
这个问题,需要时间回答。也许需要一生。
回到家,安顿晨晨睡下后,小洁没有休息。她打开电脑,开始整理这几个月的心得。她建立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名字是“重建清单”。
清单分为几个部分:
1. 经济:稳定收入、储蓄计划、保险
2. 心理:持续咨询、自我疗愈练习、支持系统
3. 亲子:与晨晨的沟通计划、教育储备、情感陪伴
4. 社交:重建信任关系、设定边界、寻找新社群
5. 精神:玄学学习计划、冥想练习、意义探索
每一条下面都有具体的小目标,有些很容易(“每周与晨晨独处三小时”),有些很难(“建立六个月应急基金”),但都有时间节点和评估标准。
“我在学习掌控我能掌控的。”小洁给我看清单,“那些我掌控不了的——比如案件结果、别人的看法、晨晨将来的感受——我把它放在‘接受区’。”
“接受区?”
“陆景明教我的概念:把烦恼分为‘可控区’和‘接受区’。可控区的事,采取行动;接受区的事,练习放下。”小洁说,“这很难,但我每天都在练习。”
我看着她电脑屏幕上的清单,突然意识到,小洁正在完成一场深刻的转变:从被动承受命运,到主动设计生活。即使这个设计还在草稿阶段,即使前路依然艰难,但方向已经改变。
案件第四个月,有了突破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