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孝。”
最后,李方清望向银甲赤缨的猛将,声音里透出战场的干脆:
“西城外三十里内,找一个空置或半荒的镇店——
要近水、要有废弃屋舍、要一条官道直通领地;
三日之内,圈定围墙、搭好简易木棚,分男子、妇孺、病号三区;
另派骑兵两哨,昼夜巡弋,敢靠近窥视的,一律‘请’走。
那里将是奴隶转屯的第一站,也是燕赵新人口的‘桥头堡’。”
李存孝右拳砸胸,甲叶“当”一声脆响:
“未时将令出,酉时马踏西郊,末将必寻得合意之地,连夜筑营!”
指令下达完毕,李方清举杯,虚空中轻轻一碰,似与三人的应答声撞在一起——
“人口、通道、屯点,三线同时启动。
八十天后,我要在王城根下,给天下人演一出——
‘活民十万,归我燕赵’!”
王城以西,三十里,废弃的“落雁镇”一夜复活。
晨雾尚未散尽,镇口那半截土墙上已挑出白底青纹的燕赵医旗,旗角被河风扯得猎猎作响,仿佛替整个镇子打节拍。
镇中央的空地——昔日集市,如今搭起连绵营帐:
- 青布为顶,白布为围,帐口悬小木牌,写着“金创”“寒热”“骨断”“儿疾”“妇症”;
- 每排帐前摆一柳条大筐,盛满刚蒸过的旧衣,热气混着草药味升腾,像给冷冽晨空加了一层温纱;
- 两丈宽的通道用白灰画线,线内不准闲人驻足,线外却人流如织,却安静得只剩脚步与车轮碾压碎石的“嚓嚓”声。
第一批马车抵达时,哨塔上的铜铃“当——当——”响了三下,空地里立刻跑出一队青衣少年,胸口绣着小小药葫芦。
他们先跳上车辕,把奴隶挨个扶下,嘴里轻声安抚:
“别怕,到地方了,先喝口热水。”
热水桶摆在镇口干草垛旁,桶身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热气顺着桶盖缝隙往外冒,像刚揭开的蒸笼。
每只粗瓷碗递出前,少年都会用竹镊子夹一块薄姜片在碗底转一圈——
驱寒、定惊、省药,这是华佗立下的“第一规矩”。
分类台设在旧戏台改的高棚里。台面铺白布,一排医师端坐,面前各摆小签筒:
- 骨伤科的老黄大夫,手边摞满柳木夹板,旁边小火炉熬着糯糯的胶泥;
- 寒热科的林女医,面前一只铜盆,盆里漂着薄冰,专给高热人敷额;
- 儿疾科是两个年轻姑娘,发辫塞在帽子里,一人抱罐蜜渍山楂,一人捏着布偶,哄孩子张嘴看舌。
戏台左侧,一条白线直通最大营帐——青缎为顶,外绣“回春”二字,便是华佗坐镇的中心帐。
帐门口悬一盏琉璃风灯,白日亦燃,灯罩外再罩青纱,以示“危重症”。
此刻,帐内灯火通明。中央铺着整块桐油布,上面并排放三副担架:
- 一个老者,小腿溃烂见骨,脓汁滴进接盆,“嗒嗒”作响;
- 一个少女,高热脱水,唇角裂口渗血;
- 一个稚童,腹部鼓胀如球,呼吸细若游丝。
华佗青衫卷袖,手持银刀,刀尖在灯火下晃出冷星。
他先俯身嗅了嗅伤口,确认无腐臭败血,才抬眼对左右助手道:
“刮骨,去腐,生肌膏三层,今夜必须缝完。”
声音不高,却像定海针,满帐人瞬间有了主心骨。
帐外,分类仍在流水般进行:
- 青衣少年高举木牌,牌上钉不同颜色布条——红为急,黄为缓,绿为轻;
- 抬担架的壮汉看色条走路,红线一路小跑,绿线则缓步,避免惊到轻伤者的神;
- 每过二十步,设一“洗手点”,大铜壶高悬,壶嘴系绳,脚一踩,清水哗哗而下,医师轮流净手,水渍在白灰线上溅出深色花点,转瞬又被阳光吞没。
午时,第二批车队抵达。尘土飞扬中,却不见混乱——
- 哨塔再摇铃,两短一长;
- 分类台自动加座,空木桶被推来,充当临时凳;
- 少年们抬着大筐姜汤穿梭,筐沿搭白布,替医师擦汗;
- 蒸笼般的帐内,谁的手套湿了,立刻有同伴递上干净手套;
- 连伤者的呻吟也被秩序削低了音量,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日影西斜,空地依旧沸腾。
青布帐顶被汗水浸透,远远望去,像一排雨后浓绿的荷叶;
药香混着血腥,蒸腾而上,又被河风吹散,飘向镇外金黄的麦浪。
黄昏前,统计板挂出:
- 本日收治 七百四十一名
- 急重症 一百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