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福顺……李多祚……”韦氏将这两个名字低声念了一遍,眼中光芒微闪,“都是手握实权的禁军将领,且素来对张氏兄弟弄权不满。”她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着图上的红圈,“这桩婚事,是第一步。接下来,要让王同皎‘自然’地,重新联络、加深与这些同僚的情谊。不是结党,只是……志同道合者的往来。”
她顿了顿,看向韦贞:“告诉王家那边,婚事既已定下,便是姻亲。让王仁佑和王同皎,常来东宫走动,商议婚事细节也好,请教礼仪也罢。我要让王同皎亲眼看看,东宫如今是何光景,太子是何等模样。要让他从‘同情郡主’,变为‘痛惜东宫处境’,最终……生出‘身为臣子、身为姻亲,当有所为’的念头。”
韦贞心中一凛,低声道:“娘娘,这是否……太过冒险?若王将军察觉……”
“他不会察觉。”韦氏打断她,语气笃定,“至少不会立刻察觉。因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他爱慕如萱,自然关心东宫;他是禁军将领,自然与同僚往来;他见太子萎靡、东宫受欺,自然心生义愤。我们要做的,只是提供‘看见’的机会,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引导。”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夜色深沉,唯有东宫几处廊下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照不亮多远。
“仇恨如同火种,埋在心底,需要柴薪才能燃成烈焰。”韦氏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张氏兄弟的恶行,是柴;王同皎的正直与对如萱的情意,是柴;那些被张党排挤、心怀不满的禁军将领,也是柴。而我们……只需在适当的时候,递上一根火引。”
韦贞默默垂首,不再多言。
东宫,郡主闺阁
秋意渐深,庭中梧桐开始落叶。李如萱坐在窗下的绣架前,手中银针起落,正绣着一对戏水鸳鸯。大红的锦缎底子,金线勾勒轮廓,彩羽鲜活。这是她嫁衣上的一处纹样。
烛光将她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出两弯小小的阴影。针脚细密均匀,显见是下了功夫的。只是她的神情,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只是那愁绪深处,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自圣旨下达后,她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全然死寂的哀痛,而是一种茫然的、带着细微恐慌的期盼。她见过王同皎两次——一次是王氏叔侄正式拜见时,隔着屏风,她听见他沉稳应答的声音;一次是前日在御花园“偶遇”,她随母亲赏菊,他恰巧巡防经过,下马远远行礼。她只来得及看清他挺拔的身影和肃穆的神情,便匆匆垂首避过。
母亲说,他是个可靠的人。
兄长和姐姐的惨死,让她对这座宫廷、对至高无上的祖母,充满了恐惧与疏离。她不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要离开这座埋葬了至亲、也禁锢了她所有欢乐的东宫。或许……是种解脱?
指尖传来微微刺痛。她回过神,发现针尖扎破了手指,一粒殷红的血珠沁出,落在鸳鸯金色的喙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暗色。
她怔怔地看着那点血色,心中茫然。
丫鬟连忙上前,取来干净的丝帕为她擦拭,又小声劝她歇息。
李如萱摇了摇头,推开绣架,走到窗边。
窗外,一轮将满未满的秋月悬在天际,清辉洒满庭院,也将梧桐凋零的枝干映得分明。风过处,落叶沙沙,更添萧瑟。
她忽然想起那页被风卷走的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那时她所思的,是再也回不来的兄姐。而如今……“远道”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指向。
那个人,会是她可以“遗”以芙蓉的“所思”吗?他会懂得她的哀愁,会……护着她,不再让她经历那样的恐惧和失去吗?
她不知道。
只是在这秋深的夜晚,对着凄清的月色,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对未来,生出了一丝渺茫的、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希冀。
禁苑,左骁卫签押房
王同皎结束了一日的巡防与公务,独自留在签押房内。案头灯烛明亮,照着他面前摊开的一卷兵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他提起笔,铺开一张素笺,想写点什么。或许是给叔父的家书,或许是整理军务心得,又或许……只是无意识地想写下那个盘桓在心头的身影。
笔尖悬在纸面,良久,却只落下两个字:
“如萱。”
字迹刚劲,力透纸背。
他看着那两个字,冷硬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太液池边那双忧伤的眼睛,以及那日御花园中,她匆匆一瞥时,眼中飞快掠过的慌乱与……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羞涩。
他必须变得更强。不止是武艺,更是权势,是地位。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诡谲的朝局中,护住她,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姻缘,也护住……她身后那个风雨飘摇的东宫。
他知道自己卷入了漩涡。从他决定求娶郡主的那一刻起,便已无法独善其身。但他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