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安禄山谢恩起身的刹那,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极其隐蔽、极其迅速地扫过御座之旁。
杨国忠正侍立在玄宗侧后方,距离皇帝不过数步之遥!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紫袍,腰束玉带,显得格外精神。而在他腰间玉带正前方的带銙(装饰玉板)上,赫然镶嵌着一枚东西!
那东西约指甲盖大小,颜色深邃如凝固的血痂,边缘锐利,在春日阳光下,闪烁着一种极其妖异、极其内敛的暗红光泽!正是那枚“赤霄神晶”的碎片!它被精巧地镶嵌在一块方形羊脂白玉中间,周围錾刻着繁复的云雷纹,成为杨国忠炫耀权势和“天命”的醒目标志!
嗡——!
当安禄山的目光接触到那枚碎片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滑腻的恐怖悸动,如同一条剧毒的蜈蚣,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这感觉…远比当年在战场上面对死亡更加恐怖!仿佛灵魂深处某个最黑暗、最原始的角落被瞬间唤醒!
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他感到自己体内流淌的、属于塞外丑山一族的古老血脉,竟然在这股冰冷悸动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沸腾、咆哮起来!一股源自洪荒的、充满了毁灭与征服欲望的狂暴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在他肥胖的躯壳下疯狂涌动、左冲右突!他仿佛听到了无数金戈铁马的轰鸣,闻到了战场血腥的气息,看到了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俯瞰着匍匐的众生… 这幻象如此清晰,如此诱人,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对至高权力的无边渴望与对长安的刻骨怨恨!
“力量…毁灭…占有它…占有那碎片…占有…一切!” 一个充满了无尽诱惑与暴戾的咆哮,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
安禄山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冲动和当场扑过去抢夺碎片的疯狂念头!他低垂着头,肥硕的脸颊因极致的克制而剧烈抽搐,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父帅?” 侍立在他身后半步的次子安庆绪,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的异常,低声关切道。
“没…没事…” 安禄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御座方向。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掩饰,如同饥饿的狼,死死锁定在杨国忠腰间那块镶嵌着暗红碎片的带銙上!那眼神中,再无半分卑微与谄媚,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贪婪、占有欲和…必杀的决心!
杨国忠似乎感应到了这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他微微侧头,恰好对上安禄山那双深陷在肥肉里、此刻却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小眼睛!杨国忠心中莫名一寒,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但随即,腰间碎片传来一丝冰冷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悸动,瞬间驱散了他的不安。他嘴角勾起一抹轻蔑而傲慢的冷笑,毫不畏惧地迎上安禄山的目光,甚至还故意挺了挺腰,让那枚镶嵌着“赤霄神晶”的带銙在阳光下更加醒目。
目光交汇,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刃在空气中碰撞,溅射出冰冷的火花。一个权倾朝野,手握“天命神物”,志得意满;一个拥兵自重,身负异族血脉,怨毒滔天。帝国最高权力场上的两头凶兽,在这一刻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虚伪的温情面纱。
安禄山缓缓移开目光,重新低下头,姿态似乎更加恭顺。然而,只有离他最近的安庆绪,才能听到父亲那沉重如牛的喘息下,压抑着怎样山呼海啸般的毁灭风暴!才能感受到父亲那宽大袍袖中,紧握的双拳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皮肉,渗出的温热粘稠!
献俘仪式在“万岁”的山呼声中结束。安禄山谢恩,带着儿子和随从,如同来时一样,恭谨地退出勤政务本楼。当他庞大的身躯缓缓走下御阶,穿过广场上那些被捆绑的、充满仇恨目光的俘虏时,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所谓的“忠君”念头,如同被那暗红碎片点燃的野火,彻底烧成了灰烬!
长安,这繁华的囚笼!皇帝,这昏聩的老朽!杨国忠,这该死的弄臣!还有那枚该死的、充满诱惑与诅咒的碎片!
“等着…都给本帅等着…” 一个冰冷如铁、饱含着无尽血腥的誓言,在安禄山心中轰然铸成。他抬起头,望向北方范阳的方向,小眼睛中最后一丝人性的光芒彻底泯灭,只剩下纯粹的、属于野兽的残忍与野心。范阳,才是他的根基!那里有二十万虎狼之师!有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有无数只知安帅、不知朝廷的“曳落河”!
清君侧?不!这腐朽的江山,该换主人了!那枚“破军星精魄”…或许,正是为他安禄山而降临!
……
数日后,安禄山以“边关军情紧急”为由,仓皇辞别长安。他庞大的车驾在精锐护卫下,如同逃离瘟疫般,以最快的速度驶出金光门,踏上了返回范阳的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