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爪印,深而稳,如同烙印。
第二个爪印,略浅,带着一丝拖曳的痕迹。
第三个爪印,最轻,却异常圆润完整。
然后,它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迈着无声的步子,沿着城墙的阴影,向着北方,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延伸向那遥远的、即将燃起烽烟的边塞。
李世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孤独而决绝的灰白背影。他读懂了那三个爪印,那是司通用最沉默的方式,在他心中刻下的最后箴言:
一曰知己(认识自己,明白力量的边界)。
二曰慎诺(帝王一诺,关乎万千性命)。
三曰守度(万物皆有尺度,征伐亦有其度)。
胸中翻腾的怒火和开疆拓土的雄心,在这三个无声的爪印面前,如同遇到了最坚固的堤坝,缓缓平息。他再次想起了那沉甸甸的麦穗和冰冷的犁铧。
“传旨。”李世民的声音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请战之声。
“命夏州都督乔师望,坚壁清野,固守待援。命营州都督张俭,率所部精骑,出云中,击其侧翼,断其归路!命并州都督李世积,为通漠道行军总管,统兵六万,出朔州,正面迎击!命……代州都督薛万彻,为副帅。”
他的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侯君集等人,最终落在沉稳的李靖身上:“卫国公李靖,总督诸军,运筹帷幄,务求……速战速决,以最小代价,击溃其主力,迫其臣服即可!不得贪功冒进,深入不毛!”
这道旨意,清晰地划定了尺度:反击,必须!但要快、要狠、要准,目的是解除威胁、震慑宵小,而非无休止的征服和占领!将战争对国力的消耗和对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
李靖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老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他明白皇帝深意。侯君集等人虽有些失望于不能尽情施展,但也凛然听命。
贞观十五年春,李靖坐镇,李世积、薛万彻等将帅不负众望,于诺真水(今内蒙古艾不盖河)大破薛延陀主力,斩首三千余级,俘获马匹辎重无数,真珠可汗仓皇北逃,遣使请罪。大唐以雷霆之势,最小的代价平息了边患,再次向四夷展示了可畏可敬的“天可汗”之威。而这一切,都牢牢控制在“尺度”之内。
归隐·守望
时光荏苒,贞观盛世如一幅壮丽的画卷,在司通无声的守望下徐徐展开。它见证了均田制下农夫脸上重现的笑容,见证了科举制为寒门打开的龙门,见证了丝绸之路上驼铃悠悠、商旅不绝的繁华,也见证了魏征在朝堂之上犯颜直谏、李世民从善如流的君臣佳话。它依旧是那只神秘的宫猫,只是身影似乎不再如当年那般灵动,金色的瞳孔里沉淀着更深的沧桑。
贞观二十三年,初夏。李世民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加上殚精竭虑的帝王生涯,终于开始侵蚀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他时常在凌烟阁中独坐,对着二十四功臣的画像沉思,也对着阁中角落一方不起眼的石碑——那方在龙首原上,留有司通三个爪印的奠基石碑,已被移入阁中,李世民亲笔题写了“器可为刃,亦可为犁”八个大字刻于碑侧。
这一日,李世民屏退左右,独自在凌烟阁中。他抚摸着石碑上那三个早已模糊却依旧清晰的猫爪印,低声自语,仿佛在与一个无形的老友对话:
“司通……朕这一生,起于晋阳,战于四方,定鼎关中,扫平群雄,逐突厥于漠北,开盛世于贞观……功过是非,留与后人评说。然‘认识自己’、‘慎诺’、‘守度’这三句话,如同明镜,伴朕半生,助朕渡过了无数激流险滩,也让朕明白了这帝王之位的真正分量……非是予取予夺的权柄,而是……守护这万家灯火的担子。”
他咳嗽了几声,气息有些虚弱:“朕知道,你非凡物。你来处渺远,所历沧桑,远非朕所能想象。你助朕,或许亦有你的守望之道。如今,朕大限将至,这大唐江山,这朕倾尽心血守护的盛世,就托付给稚奴(李治小名)了……只望他能明白,这‘尺度’二字,重逾千斤。”
阁内寂静无声。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李世民的目光扫过阁内,并未发现那个熟悉的灰白身影。他微微叹息,带着一丝怅惘,缓缓起身离去。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司通,正蜷缩在凌烟阁最高处、一根巨大的梁木阴影里。它听到了李世民的话,金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它的身体确实衰老了,动作不再如年轻时敏捷,灵能枯竭后的凡躯,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它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如同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终点。
李世民的背影消失在阁门之外。司通艰难地站起身,最后一次,深深凝望了一眼阁中那幅盛世画卷:魏征刚直的画像,房谋杜断的智慧,李靖的英武,还有那方刻着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