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质清冽带甘,底子有股极淡的矿物药性,能镇躁安神,缓蚀性毒。老樵夫没骗人。”
他当即取出随身的几个小皮囊,开始就着井水调配解毒药剂。玉笋则将玄真子小心安置在井栏旁的青石上,自己打了水,先给他润了润唇,又用浸湿的布巾擦拭他额角颈间的冷汗。
动作自然,神情平静,仿佛做过千百遍。
薛驼子一边捣药,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嘴里嘀咕:“还说不是……这伺候人的架势,比小媳妇还熟稔……”
玉笋手一顿,布巾上的水珠滴在玄真子锁骨上,顺着衣襟滑入。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擦拭。
就在此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你们……是大夫吗?”
玉笋转头。
是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瘦得惊人,眼睛显得格外大,正扒着墙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更准确地说,是看着薛驼子那些瓶瓶罐罐,和玉笋正在照顾的玄真子。
薛驼子撩起眼皮:“怎么,家里有人病了?”
男童点头,又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是病了……是、是吃不下东西。村里好多人,都吃不下。阿爷说,是中了邪,胃口被‘偷’了。”
玉笋与薛驼子对视一眼。
“吃不下东西?”薛驼子放下药杵,“多久了?具体什么症状?”
“有……有个把月了。”男童咽了口唾沫,“一开始只是没胃口,慢慢看见饭就恶心,闻着油腥就想吐。现在……现在好多人都只能喝点清水,咽点糖水。我阿娘已经三天只喝水了,她说一闻到米味,就像闻到……闻到烂泥沟的臭味。”
厌食?
薛驼子皱起眉,走到男童面前蹲下,示意他伸手。男童犹豫着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腕,薛驼子三指搭上去,闭目凝神片刻,又翻开男童眼皮看了看。
“脉象虚浮无力,中焦滞涩,脾胃之气近乎断绝。”他松开手,脸色有些凝重,“但不是中毒,也不是寻常病症。倒像是……某种外力,强行抑制了食欲本能。”
外力?
玉笋心中一动。她想起之前探查时,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了微馊与药草的气味。
“村里最近,可有陌生人来过?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她问。
男童想了想,小声道:“前些日子,村东头王铁匠家来了个收旧货的货郎,在王铁匠家住了两晚。货郎走后没几天,王铁匠家就开始吃不下饭了,然后……然后慢慢传开了。”
货郎?
薛驼子与玉笋交换了一个眼神。
“带我们去王铁匠家看看。”薛驼子站起身,顺手将刚配好的一副药塞给男童,“这药,回去用三碗水煎成一碗,给你阿娘灌下去,多少能吊点胃气。记住,别声张。”
男童攥紧药包,用力点头,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黯淡下去,转身小跑着带路。
玉笋重新背起玄真子,跟上。
薛驼子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口沉疴井,又扫视了一圈死气沉沉的村落,低声自语:
“偷胃口的邪……嘿。影那帮龟孙子,手伸得够长,花样也够缺德。这是要把人活活饿成干尸,再抽魂炼魄不成?”
他声音压得极低,但玉笋听到了。
她脚步未停,只是背脊,似乎挺得更直了些。左手虚虚护在玄真子身侧,指尖,一缕青紫焦糖色的火苗,一闪而逝。
岩坳里系上的死结袖口,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远处,村东头隐约传来打铁声——只是那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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