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城门的刹那,厉渊仿佛从现实的岸边一步跨入了色彩的洪流。街道两侧的建筑并非砖石土木,而是由凝固的“梦境片段”堆叠而成——左侧一家店铺的墙壁是无数孩童嬉笑追逐的影像循环播放,右侧酒馆的招牌则是一段永不落幕的黄昏剪影,杯中酒液泛着星光的涟漪。脚下的路面随行人情绪变化:前方情侣走过,青石板渗出粉红花瓣纹路;后方有人争吵,路面立刻龟裂出暗红裂痕,渗出焦灼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酸楚、辛辣、苦涩混杂的“情绪鸡尾酒”味道,耳畔是无数细碎的低语、轻笑、啜泣、嘶吼的残响。七彩的极光透过半透明的梦境护罩滤下,给一切镀上迷离光晕。行人衣着光怪陆离,有人身披彩虹般流动的情绪光带,有人脸上戴着不断变幻表情的梦境面具,所有人都笼罩在或多或少的情绪微光中,与整个城市的“梦魇频率”共鸣着、交换着。
唯有厉渊,是个绝对的异类。
他行走在街道中央,身周三尺之内,一切梦境流光、情绪微光、色彩变幻,都在触及那无形界限的瞬间,无声湮灭。他就像一把烧红的餐刀切过奶油蛋糕,所过之处,梦境退避,情绪消散,只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灰暗朴实的“真实路径”。这路径在他走过数息后,才会被周围汹涌的梦境力量重新填满、覆盖。
这种异象太过醒目。
街道两侧的行人、摊贩、店铺里的顾客,纷纷停下动作,投来惊疑、好奇、戒备、乃至贪婪的目光。在梦魇王朝,“无梦者”或“梦境隔绝者”是极其罕见的存在,通常意味着几种可能:身怀顶级隔绝宝具的贵人、修炼特殊禁忌功法的疯子、或者……某种尚未被定义的未知存在。
无论哪一种,在碎梦城这种法理边缘的“梦境集散地”,都意味着麻烦,或者机遇。
厉渊对周遭目光视若无睹。他步伐稳定,混沌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街景,与其说是在观察,不如说是在以某种超越常理的方式,“解析”着这个世界的底层运转规则。那些绚烂的表象、流动的情绪、固化的梦境,在他眼中被层层剥离,还原成最基础的精神能量流动与概念编织结构。
“粗糙,低效,充满无意义的情绪冗余。”他心中给出初步评价。这个世界对精神力量的运用,充满了感性的挥霍与结构性的浪费,就像一群掌握了高级颜料的孩童在随意泼洒,远不及神朝对愿力那种系统性的提炼与精准分配。
但,也正因为这种“粗糙”,反而让某些纯粹而强烈的情绪概念,具备了意想不到的“冲击力”与“污染性”。
正思忖间,前方街道陡然开阔,出现一个圆形的小广场。广场中央没有喷泉或雕像,而是一株巨大的、枝干晶莹剔透的“情绪古树”。古树的每片叶子都是一段凝固的记忆影像,随着微风(或许是模拟的)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混杂着万千人声的沙沙声。树下聚集着不少人,似乎在交易着什么。
厉渊的目光,却被广场边缘一家店铺吸引。
那店铺的门脸由深紫色的水晶构筑,水晶内部封存着无数细小的、闪烁不定的“欲望星点”。招牌是一串流淌的银色文字:“七情当铺——典当情绪,兑换幻尘,满足一切渴望。”
门口,一个穿着奢华梦境绸缎、大腹便便的胖子,正将一个瘦骨嶙峋、眼神麻木的老妇人推搡出来。胖子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声音却尖刻:“老太婆,你这点‘晚年安宁’的残念,纯度太低,杂质太多,只值这点‘灰幻尘’!爱要不要!别挡着大爷做生意!”
老妇人颤抖着攥着手里一小撮暗淡的灰色粉尘(幻尘的最低劣品),浑浊的眼里满是绝望。她典当了自己最后一点平静的情绪,换来的却连一顿最粗糙的“凝梦糕”都买不起。
周围有人摇头叹息,有人麻木走过,也有人眼中闪过幸灾乐祸。在碎梦城,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厉渊的脚步,停在了当铺门前。
他看也没看那胖掌柜和老妇人,目光落在当铺门旁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板上。石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似乎是某种情绪侦测的价目表,但吸引他的是石板本身——它并非梦境造物,而是真实的、来自这个世界的某种矿物,上面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与整个梦魇海基调迥异的“清醒”波动。
胖子掌柜注意到了厉渊这个“异类”。他先是警惕,随即看到厉渊身上没有任何代表身份或力量的梦境饰品、情绪光晕,胆子便大了起来。尤其是厉渊盯着那块破石板看(在他眼里),更让胖子认定这是个不懂行的土包子、流浪的“无梦废人”。
“看什么看?”胖子掌柜挺起肚子,语气不善,“典当还是兑换?不办事就滚远点!晦气!”他讨厌任何可能影响他“情绪采集环境”稳定性的东西,眼前这个“黑洞”一样的存在,让他本能地感到烦躁不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厉渊缓缓抬眼,看向胖子。
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仅仅是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