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世纪流逝的沉默之后。
那庞然大物,只是动了一下。
它疲惫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重心。
大陆板块般的身躯,重新沉沉地,安顿下来。
方圆百里的大地,在它这个简单的动作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彻底变形。
一条崭新的,连绵的山脉,因为她这个充满了无力感的动作,就此诞生。
“工具理性?”
那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低语,从天穹之上降下。
梅塔依旧站在那片龟裂的大地上,仰望着她。
“就是把一切价值都放在功利的天平上称量。”
梅塔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爱、勇气、牺牲、乌托邦……”
“当它们不能带来经济增长或社会稳定时,就被定义为‘不切实际’。”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了巨龙那足以焚烧世界的金色瞳孔,直视着她疲惫的灵魂。
“最后,连最狂热的理想主义者也开始用成本收益模型来为自己的梦想辩护。”
巨龙沉默了。
梅塔继续用他那平稳的语调说道:
“不过,至少,人们相信过。”
“理想是真的。相信,也是真的。”
“理想未死,她只是还未到来。”
他仰望着眼前这个丑陋,美丽,又无比恐怖的造物。
那双熔金般的巨大太阳,缓缓闭上了。
像两颗恒星,燃尽了最后的光和热,归于死寂。
风停了。
连空气都凝固了。
过了很久。
久到梅塔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一个疲惫到极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所以……”
“人类,梅塔。”
“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塔沉默了。
是啊。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宇宙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回响,只是无声地、永恒地坠落。
他一直都在做。
一直在观察,在引导,在拆解,在重构。
他像一个最耐心的园丁,在这片名为梅丽莎的,早已死亡的贫瘠土地上,松土,浇水,拔除那些名为“过去”的,疯狂生长的毒草。
他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不言自明的答案。
但当这个问题真的被问出口时。
当那双燃烧着整个世界最后余烬的金色巨眼,用一种近乎于祈求的疲惫,俯瞰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时。
他才意识到。
他说的太多了。
也太少了。
那头遮蔽了天空的巨龙,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那双熔金般的巨眼,光芒黯淡了下去。
它巨大的头颅,缓缓垂下。
像一座疲惫到极点的山脉,终于放弃了支撑。
“算了。”
那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混杂着风沙的,低沉的叹息。
“当我没问。”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
那庞然大物,开始崩解。
不是爆炸。
是一种向内的,无声的坍塌。
覆盖天穹的巨翼化作阴影,倒卷回她的体内。
山脉般的身躯迅速缩小,那些比钻石更坚硬的黑色鳞片,一片片剥落,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回归这片它们本就属于的荒芜。
那是一种极其痛苦的,逆向的蜕变。
骨骼在重塑,血肉在收缩。
最后。
那个名为“终焉毁灭龙”的,行走的末日,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单薄的女人。
她跪在龟裂的大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
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汗水,混着沙土,从她的额角滑落。
梅塔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上前。
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拧开手里的快乐水,喝了一口。
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一股廉价的甜。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将那瓶还剩下大半的快乐水,递了过去。
梅丽莎没有抬头。
她只是看着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瓶身上还挂着水珠的塑料瓶。
沉默。
长久的沉默。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