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梅雪看着王济川,用她家抄没的银子,买了个县丞的官职。
看着春桃,疯疯癫癫地在镇上乞讨,逢人就说“我家小姐是冤死的”。
看着父亲郁郁而终前,让人在老梅树下埋了坛女儿红,那是准备给她陪嫁的。
“痴儿,你的恩人来了。”树仙婆婆的声音,在梅雪脑海中响起。
梅雪透过繁茂的枝叶望去,看见那个拾书的书生,站在院门前,手里提着个半旧的书箱。
他比三年前长高了些,鬓角也多了几分沧桑。
但胸口那颗朱砂痣,依旧醒目,在阳光下像颗凝固的血珠。
是封云亭。
梅雪的魂魄,在树洞里剧烈颤抖。
这三年来,在梦里,她无数次看见这个拾书的书生。
却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封云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断壁残垣间,唯有那株老梅树生机勃勃,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他走近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回头一看,是个老管家。
手里拄着拐杖,上下打量着他:“公子可是来借宿的?”
“正是。”封云亭拱手道,“晚生封云亭,赴京赶考路过此地,听闻这梅家旧宅可以借宿……”
“借宿倒是可以,只是这宅子不干净,夜里常闹鬼。”
封云亭是个读书人,才不信鬼神,当下笑道:“晚生自幼胆大,不怕鬼神。”
老管家领着他穿庭院,来到正屋。
屋子里落满灰尘,只有一张八仙桌还算干净。
梅雪跟在后面,看见封云亭放下书箱,从里面拿出笔墨纸砚,竟准备在此温习功课。
“公子小心些,”老管家临走前,指着房梁上悬着的一截断绳。
“三年前,梅家小姐就是在这屋上吊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截断绳轻轻晃动,绳头还沾着些布料碎片。
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在院门外听见的叹息声。
夜深人静时,封云亭正在灯下读《论语》,忽然闻到一阵浓烈的梅花香。
他抬头,看见墙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影子。
身姿窈窕,面容模糊,脖子上似乎缠着什么东西。
“谁?”封云亭虽不信鬼神,此刻也吓得头皮发麻,抓起桌上的砚台防身。
影子转过脸,露出梅雪苍白的面容。
舌头微伸,脖子上缠着一圈青紫色的勒痕,眼神里充满了哀怨。
“公子别怕,”梅雪的声音若有若无,“小女子并非恶鬼,只想求公子一件事。”
封云亭握紧砚台,壮着胆子问:“你……你有何冤屈?”
“我本是梅家女儿梅雪,”魂魄飘到地上,化作生前模样。
脖子上勒痕依旧,“三年前被捕头王济川诬陷与贼私通,含冤自尽。
我的魂魄被怨气束缚,不得超生,求公子帮我更换房梁,斩断这勒魂索……”
“更换房梁?”封云亭不解,“这与你的冤屈有何关系?”
梅雪苦笑一声,伸出手轻轻触碰房梁上的断绳。
刚碰到绳子,就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冒出阵阵白烟:
“这房梁吸收了我的怨气,断绳更是成了勒魂索。
若不更换,我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她脖子上的勒痕,封云亭想起老管家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他虽只是个穷书生,却也懂得“公道”二字:“好!我答应你!只是更换房梁需要银两……”
“银两我有。”梅雪飘到墙角,指着一块松动的地砖。
“下面埋着我的私房钱,足够更换房梁了。”
封云亭半信半疑地撬开地砖,果然发现一个陶罐。
里面装着二十两银子,和一支梅花形状的银簪。
这是当年梅雪送给春桃的生辰礼物。
“多谢公子!”梅雪深深一揖,身影渐渐变得透明。
“三日后房梁更换完毕,小女子再来道谢。”
梅雪的魂魄消失,封云亭握着那支梅花簪,只觉得手心冰凉。
他想起三年前,在梅树下拾到的半卷《论语》,书页间夹着一片梅花瓣。
三日后,封云亭请来了镇上最好的木匠,更换了整座正屋的房梁。
当老木匠锯断旧梁时,发现里面,嵌着一缕乌黑的长发,发丝间,还缠着几片干枯的梅花瓣。
“怪事!怪事!”老木匠啧啧称奇,“这木头里怎么会有头发?”
封云亭心里明白,那是梅雪怨气所化。
他让木匠将旧梁劈成碎片,在院子里一把火烧了。
熊熊烈火中,看见一缕黑烟从火中升起,飘向那株老梅树。
当晚,封云亭忽然闻到淡淡的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