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桥内,劫后余生的短暂庆幸与放松,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抉择困境所取代。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季青瑶,投向了主屏幕上那颗表面蓝光与红芒交织、仿佛在无声呐喊的“西王母”恒星。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根据刚才连接时接收到的意识碎片信息流,以及飞船外部传感器捕捉到的恒星能量频谱详细分析,”楚望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强行让自己用科学家特有的冷静语调打破沉默,尽管他的声音里依旧难掩一丝震撼带来的颤抖,“可以确认,‘西王母’核心区域的星灵族集体意识确实以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形式存在着,但其状态……极其糟糕。意识强度微弱不堪,并且与恒星本身走向热寂的物理进程形成了深度绑定的、近乎共生的绝望关系。想要在不引发恒星彻底爆发的前提下,将其意识完整剥离出来……以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所有理论和技术来看,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而且,恒星本身的衰变已经进入了末期,其物理层面的死亡……是不可逆转的宇宙法则。”
“所以,我们只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看着星灵族最后的痕迹,就这样……彻底消失?”林晚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在知晓了那悲壮的真相后,仅仅是作为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见证一个如此辉煌的文明迎来如此痛苦的终局,这种感觉让她心如刀绞。
“或者……我们可以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帮助它……结束这漫长的痛苦。”老船长闷声闷气地说道,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控制台的边缘,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沉重,仿佛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至少……让它走得安宁一些。”这无异于一种仁慈的“终结”,但其本质,依然是对一个文明存在痕迹的抹除。
季青瑶没有立刻参与讨论,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将残存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左眼与银镯的光芒柔和地流转,全力感知着、倾听着来自恒星深处那缕微弱意识所传递的一切。那意识中充满了被亿万年痛苦磨蚀殆尽的极致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在得到了外界理解与回应后,所产生的一丝近乎解脱的释然与平静。它并没有传递出对“生存”的强烈渴望,反而流露出一种“终于可以被倾听”、“终于不必再独自承受”的悲凉慰藉,以及一种对“终结”的默然接受。
它……真的太累了……累到连挣扎的力气都已经失去……
季青瑶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她想起了哥哥季峰在最后时刻,望向她的那双充满嘱托与不舍的眼睛;想起了母亲李桂芳在送别时,那强忍泪水、细细整理她衣领的颤抖手指;想起了青囊城里那些在“摇篮屏障”守护下,依旧需要他们去争取未来的孩子们的脸庞。毁灭与冷漠的旁观,都从根本上违背了她和所有同行者一路奋战至此的初衷与信念——他们是为了生存,为了守护生命的尊严与美好,而不是为了成为另一个文明的终结者,或者是对他人苦难无动于衷的冷漠过客。
“也许……在这看似非此即彼的绝境中,还存在……第三条路。”季青瑶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目光如同经过泪水洗涤的星辰,清澈而坚定,缓缓扫过舰桥上每一张写满沉重与迷茫的脸,最终定格在眉头紧锁、陷入技术性思考的楚望身上。
“第三条路?”顾凌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蕴含的转机,追问道,“毁灭与拯救之外,还有什么?”
“我们无法逆转恒星物理层面的死亡,这是宇宙的定律。”季青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阿尔法,或者说司徒,它一直犯的错误在于,它试图用外部能量去强行‘修复’和‘维持’一个注定终结的过程,结果却像是在为一个弥留之际的病人不断注射兴奋剂,只会加剧其痛苦,扭曲其形态。”她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那颗恒星,“但我们不同……我们拥有星灵族留下的、与它们意识有着天然亲和力的星鼎,我们刚刚与它的主体意识建立了短暂却真实的连接。我们能否……不是去对抗那不可逆转的死亡,而是去‘安抚’它最后的痛苦,‘引导’它残存的、珍贵的意识与记忆……”
她停顿了一下,寻找着最贴切的词语,最终轻声说道:“……就像……为一位即将走完生命旅程的、饱受折磨的巨人,奏响一曲安魂的挽歌,抚平它灵魂上的创伤与焦躁,陪伴它,引导它那残存的、闪烁着文明光辉的意识碎片……以一种更有序、更宁静、更有尊严的方式,回归宇宙的怀抱,而不是在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