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愣住了。
她回头,发现进来的那面镜子已经消失了。她站在这个房间里,像一个误入者。
“坐吧。”
声音从书桌后传来。
江岚看过去。
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他穿着普通的衬衫和长裤,头发有些乱,背影看起来很……寻常。
“你是守镜人?”江岚问。
男人停下笔,转过了椅子。
江岚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她认识的脸。
陶老。
那个在溯影之冢开棚屋、给她《冥骨傀炼制图谱》的陶老。
但又不是完全一样。这个“陶老”更年轻一些,约莫五十岁,眼神也更锐利,少了那份古井无波的淡漠。
“很意外?”男人笑了,“也是,你在下面看到的我那些分身,都奇形怪状的。但那些只是我分离出去的情绪和特质。真正的我,就是这个样子。”
江岚的骨骼僵硬:“你……你怎么会是守镜人?你不是在渊层——”
“那个陶老,也是我。”男人说,“或者说,是我的一个‘镜像分身’。镜渊和渊层是连通的,就像镜子内外。我在这里待了太久,无聊了,就分出一个自己去外面看看,开个棚屋,收集点骨头,顺便……观察一下像你这样的‘变数’。”
江岚胸腔的火种在疯狂预警。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从踏入陶老棚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某个局。
“你引导我去找谛视骨,去髓心洞,去净化萧寒的黑暗面……”她缓缓说,“都是计划好的?”
“不完全是。”陶老(守镜人)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我只是提供了可能性。选择是你自己做的。如果你当初在棚屋里放弃,或者死在半路,那我也就换个人观察。但你走到了这里,说明你确实……很特别。”
他翻开书,书页上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知道镜渊是怎么来的吗?”他问。
江岚摇头。
“一千二百年前,一个痴情的书生,为了救回死去的爱人,找到了一面古镜。”陶老缓缓讲述,“那面镜子有神奇的力量:能分离人的魂魄,将‘善魂’留在阳世,‘恶魂’封入镜中。书生想,只要把爱人的恶魂封掉,剩下的善魂就能复活,变成完美无缺的存在。”
“他成功了?”
“成功了,也失败了。”陶老说,“爱人的善魂复活了,温柔,善良,完美。但很快,书生发现,没有恶魂的善魂,像一张白纸,空洞乏味。她不会生气,不会嫉妒,不会任性,甚至……不会真正地爱他。她只是按照‘善’的标准,对他好。”
“书生后悔了。他想把恶魂放出来,重新融合。但镜子告诉他:一旦分离,就无法逆转。恶魂在镜中待得越久,就越扭曲,越疯狂。如果放出来,会直接吞噬善魂,变成怪物。”
“书生崩溃了。他把镜子砸碎,但碎片没有消失,反而扩散开来,形成了最初的镜渊。而他自己,则被吸入其中,成为了第一任守镜人——负责看守那些被分离出来的‘恶魂’,防止它们逃出去祸害人间。”
陶老合上书,看向江岚:“我就是那个书生的不知道第几代继任者。每一任守镜人,都是上一个试图改变秩序、结果失败被规则反噬的倒霉鬼。我也一样。”
江岚想起阿阮让她问的问题。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她问。
陶老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记得。我叫陶渊。陶瓷的陶,渊层的渊。但我已经很久不用这个名字了。在这里,我只是‘守镜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车流:“知道我为什么要观察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和那个书生很像。”陶老转过身,眼神锐利,“不是为了‘复活’,而是为了‘完美’。你想救萧寒,但你内心深处,想要的是一个‘完美’的萧寒——没有那些黑暗面,没有疯狂,没有绝望,永远爱你,永远不会离开。所以你接受了符咒,接受了看守的职责,因为你潜意识里觉得,这样就能永远‘拥有’他的一部分。”
江岚的骨骼微微颤抖。
她无法否认。
“但你知道吗?”陶老走近她,“那个书生最后疯了,不是因为他失去了爱人,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爱的根本不是那个‘完美’的善魂,而是那个完整的、有缺陷的爱人。但他再也回不去了。”
“你想说什么?”江岚的声音冰冷。
“我想说,你该做选择了。”陶老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东西——最后一枚钥匙碎片,“这是最后一块。你可以拿走,拼成完整的钥匙,然后打开镜渊的锁,离开这里。但代价是,镜渊会开始崩塌,所有的镜像会逐渐回归本体。萧寒的黑暗面会回去,骨嫁娘的贪婪会回去,阿弃的人性会回去……现实会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