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喘息和躯体摩擦的窸窣声。
江眠也找了个角落,背靠着一堵由倒塌书架和“书砖”堆成的矮墙,将自己粗糙的躯壳尽量缩成一团。她抬起头,透过入口裂缝,看向外面。
淡金色的光流瀑布,已经降临到了废墟区域。
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抹除。
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液态光,缓慢而坚定地在废墟的巷道和空隙间流淌、蔓延。所过之处,一切都在消失。棚屋、骸骨、破碎的器具、甚至地面上厚厚的灰尘……所有由“废料”构成的东西,都在淡金色光辉中瓦解、升华、归于虚无。
偶尔有没来得及逃远,或者躲藏不够隐蔽的遗民被光流发现。他们的结局无声而迅速——无论是实体还是虚影,都在光芒中凝固、崩散、化为光流的一部分。连最后一声悲鸣,都会被那绝对的净化力量吸收、消音。
江眠看到,那个之前与她交谈的交易老者,所在的“小广场”区域,也被光流覆盖了。老者连同他的黑色石板和那些小物件,在光芒中如同烈日下的露珠,瞬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种冰冷的、源自存在本身的恐惧,攥紧了江眠的意识。
这就是演算庭的力量。不仅仅是镇压和囚禁,更是随时可以进行的、彻底的存在抹杀。对于这些被视为“错误”、“冗余”、“无价值”的“废料”和“遗民”,它们连被“消化”或“归档”的价值都没有,只配在定期的“大净化”中被彻底清除,以维持系统底层“垃圾场”的“整洁”与“稳定”。
那么,她自己呢?如果被发现,会是同样的下场吗?还是说,因为她灵魂中那点“火种”和“错误”特质,会被单独“回收”处理?
光流继续蔓延,越来越靠近“旧书馆”残骸的入口。
蜷缩在入口附近的遗民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几个实在承受不住恐惧的,猛地跳起,朝着书馆更深处疯狂逃去,却因为慌不择路撞倒了堆叠的“书砖”,引发一阵不大的骚动和更多惊恐的视线。
江眠屏住呼吸(如果这躯壳需要呼吸),薪火余烬缩到最小,连意识的波动都极力收敛。她将自己完全想象成一块真正的、没有生命的“废料”。
一缕淡金色的光流,如同试探的触须,缓缓流入了入口裂缝。
光芒照亮了入口处一小片区域。几个躲在那里的、由破碎金属片和骨渣拼凑的遗民,在光芒触及的瞬间,身体表面开始冒出细微的灰黑色烟雾,材质开始软化、分解!
他们发出无声的挣扎,但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凝固,化为光流中几缕微不足道的涟漪,消散不见。
光流在入口处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某种扫描。淡金色的光辉如同水银般在有限的空间内流动、探查。
江眠感到自己躯壳表面的磷光斑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那是构成材质的“回响”污染在净化力量下的垂死挣扎。她拼命压制,将薪火的暖意死死锁在左眼深处,连一丝波动都不敢泄露。
扫描的光辉几次从她藏身的矮墙上方掠过,最近的一次,几乎擦着她的“头顶”。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终于,那缕光流似乎确认这个入口区域没有足够引起关注的“异常”,缓缓地退了出去,继续流向废墟的其他部分。
直到光流完全离开入口,消失在视野之外,又过了许久,书馆内的遗民们才敢稍稍放松紧绷到极致的身躯,发出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极其轻微的喘息和颤抖声。
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外面,淡金色光流的瀑布依旧在缓缓降落、流淌,清理着整个“遗落层”暴露在外的“废料”。只有躲藏在像“旧书馆”这样足够庞大、结构复杂的残骸深处,才有可能暂时避开。
江眠缓缓松开蜷缩的身体,靠着冰冷的“书砖”矮墙,感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层面的消耗与后怕。
“第一次经历‘净化日’?”一个苍老、平静、与周围惊恐氛围格格不入的声音,突然在她侧后方响起。
江眠猛地转头。
在更深的阴影里,一个“人”坐在一张由厚重典籍堆成的“椅子”上。他看起来比交易老者更加“完整”,甚至可以说……过于完整了。
他穿着一件破旧但相对干净、款式奇特的深灰色长袍,长袍的材质似乎由某种编织紧密的植物纤维制成,上面用暗线绣着难以辨认的复杂纹路。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但五官清晰,一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温和而睿智的微光,既不像遗民常见的麻木空洞,也不带交易老者的精明警惕。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皮肤虽然苍老,却没有太多污渍或变异。
最特别的是,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稳定的信息场,与周围混乱的“废料”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妙地融合其中,仿佛他本身就是这环境的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