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尘抬起头,目光与欧阳牧对视。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诚意,也看到了那诚意之下,属于世家大族的精明算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丝略显疲惫的笑容,拱手道:“欧阳道友盛情,徐某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关乎道途根本,信息量之大,远超徐某预料。还请道友容徐某一些时日,仔细思量一番,再给道友答复。”
这个回答,在欧阳牧的预料之中。他并不急于一时,如此重大的决定,若徐尘立刻答应,他反而要怀疑其心性了。他爽朗一笑,起身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道友刚刚突破,正需静修巩固。老夫今日所言,道友慢慢斟酌便是。欧阳家的大门,随时为道友敞开。”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欧阳牧便起身告辞。徐尘将其送至洞府门口,目送那道青色遁光消失在云端。
回到寂静的洞府,徐尘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无踪。他独自一人站在洞府中央,望着远处苍茫的景色,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欧阳牧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后灵丹……凡人精血……欺瞒天道……巡天司配额……”
回想起自己这百年来,为了应对化神天劫,是如何绞尽脑汁、倾尽所有:耗费海量灵石和人情,四处求购、定制那些专为抵御雷劫的法宝;呕心沥血地推演阵法,布下一重又一重的防护;在闭关中无数次模拟天劫降临的场景,将心神磨砺到极致……
所有这些努力,所有消耗的巨大资源,在“后灵丹”这三个字面前,显得如此可笑,简直是自作聪明!
“为何……从未想过多打听打听?为何笃定天劫就必须硬抗?”徐尘嘴角扯出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他一直自诩谨慎,谋定后动,却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犯了闭门造车、信息闭塞的大忌!
真是的,你们怎么都不说呢!可恶!
……
星湖城,欧阳家府邸深处,一间雅致静谧的茶室内。
徐尘与欧阳牧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紫檀茶海。灵泉烹煮的“云针”茶汤清澈,香气清幽,但室内的气氛,却比茶香更加微妙。
徐尘轻轻放下手中的白玉茶杯,杯底与茶海接触,发出清脆的“叮”一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那位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欧阳牧。
“欧阳道友,”徐尘开口,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承蒙道友厚爱,多次相邀,徐某感激不尽。贵家族底蕴深厚,道友更是修为高深,令人敬仰。能与欧阳家结缘,本是幸事。”
他微微一顿,语气依旧客气,但言辞间的意思却清晰无比:“然而,徐某散修出身,数百年来独来独往已成习惯,性子疏懒,不喜约束。若入世家,恐诸多规矩难以适应,反倒辜负了道友一番美意。这客卿长老之位,分量太重,徐某……实难承受。”
欧阳牧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但随即化为理解和淡然。他活了数千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修士,深知到了化神这个层次,各有各的执念与道途,强求不得。徐尘如此直言,反而显得坦荡。
他缓缓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徐道友言重了。人各有志,强求反为不美。道友性情直率,一心向道,老夫佩服。既如此,此事便不再提。欧阳家的大门,始终为道友敞开,他日若有所需,或改变主意,随时可来寻我。”
这番话说的漂亮,既全了双方颜面,也留下了日后交往的余地。徐尘拱手道:“多谢道友体谅。”
正事谈完,气氛轻松了些许。徐尘正想顺势问出心中另一个疑惑——关于那神秘的金光寺是否也有后灵丹的门路——毕竟,桀桀桀!
然而,就在他嘴唇微动,尚未出声之际——
“咚……”
一声沉闷、悠远的钟鸣,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府邸的重重禁制,清晰地响彻在星湖城的上空!
这钟声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沉重的威严感,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修士的神魂之上。钟声余韵未绝——
“咚!咚!咚……”
接连又是八声!
整整九声钟鸣,一声接一声,节奏均匀,力道沉雄,接连敲打在每一个有能力感知到它的高阶修士心头!
茶室内的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徐尘是惊疑。这钟声蕴含的灵力层次极高,绝非寻常警讯或庆典所用。而且,九为极数,在此界修仙文化中,往往象征着某种极致或终结。
而欧阳牧,则是骤然色变!他原本从容温和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穆,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霍”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连面前的茶杯都晃了晃,溅出几滴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