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璋不知道属于他的五天期限还剩多久,在这里他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但他始终相信,只要自己一直不认罪,就一定有办法出去。
早知就不该因为害怕父亲责罚而瞒着此事,他十分懊悔:要是早点让家人知道,他们定会帮他掩饰,他连这几日的活罪都不用受。
商纵却知道,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他就必须放人了。真没想到,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竟然比他以为的能熬;不过话又说回来,杀人的罪名,谁敢轻易认下呢?肯定是拼死也要扛一扛的。
“这是你在府里抄的《地藏经》,”商纵示意人将不久前才从晋璋屋里搜罗来的手抄经卷扔到他面前:“据我所知,府上近来无人身故,晋公子父母兄弟俱在,请问《地藏经》是为何人所抄?”
“得知月桃死讯,毕竟相识一场……终是于心不忍。”
一想到自己再熬一阵或许就能出去,晋璋又稍微恢复了一些精神,对答也逐渐恢复了一开始的装腔作势。
“月桃死后,晋公子不仅喜欢抄写往生经文,还多了不少毛病。”商纵让人向他呈上刚从晋府抄回来的口供:“夜惊、梦呓、害怕出门见人、一日内洗手多回。呐,您自己低头看看,手指都洗皱了。”
晋璋面色变了变:“个人生活习惯而已,商提刑连这也要管吗?”
“几日前,有小道消息称,飞花居的金师傅在帮月桃装殓时,偷偷留下了她的外衫,外衫上沾着足以成为证据的重要物事。没两天,飞花居遇袭,金师傅被人打伤,东西被抢走了。”
晋璋牙关咬紧又松开:“刚刚说了,这不关我事。”
“她那所谓的证据刚被抢走,听说晋公子的病就好多了。既不梦呓惊惧了,也不洗手抄经了。晋公子难道不觉得,这也太巧了吗?”
此时晋璋基本回过味儿来了——派人抢了那件衣服是对的,商纵现在拿不出真正关键的证据,只能用这些虽然可疑、却说明不了实质问题的旁证来拖延时间。
他心底涌起一阵窃喜,心想名满天下的廷尉府,也不过如此。
“商提刑断案,不能讲巧合吧?还是得讲证据。《地藏经》里有诸多对炼狱景色的描写,抄久了难免心生惊惧、忧怖,夜间惊醒、梦呓也是人之常情。”
一名廷尉使匆匆进来,对商纵耳语几句。
廷尉府门外此时热闹非常。晋老太爷已经备下车马;还不只是普通车马,是长长一溜车队,一看就知是来向廷尉府施压的。只等时辰一到,就风风光光接晋璋回府,顺便打一打当朝尚书的儿子的脸。
商纵眯眼看了看晋璋,侧过头低声吩咐使者:“时辰一到就放人吧,后面查到重要证据再找个由头把他拘进来便是。”
他放在案桌下的手却郁闷地攥紧了。那件衣服,要是那件衣服还在……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家,晋璋胆子大了不少;加上连日来不被允许睡觉,他的精神一时亢进到了有些狂躁的地步;此刻竟然用嚣张的眼光看向商纵:“或许像商提刑这样惯用刑狱的人,不觉得《地藏经》里那些描写恐怖;我们普通百姓嘛,倒还是怕的。”
商纵怒极反笑,刚准备出言怼他几句,只闻厅外一阵骚乱,似乎还有孩子的声音;下一秒,堂下侧廊的竹帘被一把掀开,金季欢向门口跑去:“小满,是小满!商大人你放他进来,他带了证据!”
门一开,金小满宝贝一样护着自己怀里的东西,跟个小皮球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直跑到高高的案台下方,看见商纵,甚至还结结巴巴地和他打招呼问好,憨态可掬的模样瞬间冲淡了先前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
晋璋斜眼看着这满身油烟味儿的小男孩,只见他抱在怀里的是一个咸菜坛子。他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东西,给我拿远些!”
“哎哎哎,还真不能拿远了!”金季欢一边说,一边接了过来:“厨房灶台下做了记号的咸菜坛……是这个没错!”
她娴熟地撬开盖子,拎出来一团布料,大大方方走到晋璋面前抖开——是一件绀色绉纱女式外袍。
所有人都安静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晋璋;晋璋果真不负众望,霎时跟见了鬼一样,脸色变了几变,先是霍地站起,复又重重跌坐在椅子里,嘴唇颤抖,喃喃着“不可能”三个字。
“商大人,这件就是月桃出事那晚穿在身上的、沾染了重要证据的外袍!你现在让人去晋家,就说晋公子想念家里下人做的醒酒汤,带到这里来,请人验一验,是不是和这衣服上沾的,味道一模一样!”
晋璋方寸大乱,嘴唇直哆嗦:“你方才不是才冲我撒泼,说衣服……衣服被人抢了?”
“那一件是假的。月桃比我高出好些,你当时如果不是急于交代手下销毁证据,就会发现那件外袍短了不少,是我的尺寸。”金季欢笑得痛快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