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陆峥打断他,眼神冷得生硬,“我走两步就回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余地。
小李咬了咬牙,“明白了。”
不敢再多嘴,只好把车开走……却也不敢真开太远,心里打定主意,到前面路口停下,死死盯着后视镜,确认那道身影往家那边走了,再打电话去家里报个平安。
车灯远去,道路重新安静下来。
风从高楼缝隙间穿下来,带着一点金属味儿的冷,让刚刚被酒精烫得发烫的喉咙又开始刺痛。
陆峥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怕老子去死嘛”有多失态……
不是因为骂了谁,而是因为,他把自己那点连家人面前都不愿露出来的狼狈和倦意,实打实地砸到了一个下属面前。
可这一秒,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补一句“辛苦了”或者用一个官样的笑把刚才的锋利抹平。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还在往上涌的烦躁和恶心一并压进胸腔里,顺着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前走。
……
那天是去邵家给邵沅补课。
城西那一大片园区里,邵家的房子外表并不张扬,真正进门之后才看得出门槛:电梯入户,挑高客厅,落地窗外是自家修得极讲究的草坪和一小块练习果岭。
大理石地面擦得发亮,墙上挂着几幅价值不菲的油画,桌上散着几本英文商业杂志。
作业本还没摊开,注意力先被客厅里那团软绵绵的小东西抢了过去。
那是邵沅姐姐的儿子,刚三岁出头,脸蛋圆乎乎的,穿着印有卡通熊的卫衣,刚从午睡里被叫起来,眼眶还红着,一看见陌生人就拧着眉,随时准备大哭。
按照长辈的说法,这孩子挑人得很,对亲生舅舅都不算多亲近,却鬼使神差地黏上了陆峥。
整个下午,他几乎都蹲在客厅地毯上,陪着那团小东西搭积木、推小汽车、在沙发和茶几之间“修路”。
小孩哭起来毫不留情,笑起来也格外爽快,扑到他怀里的时候,手指抓得紧,眼神里那种本能的依赖,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看懂。
同一个空间里,有人被这种黏糊糊的热情软化,也有人被吵得头痛。
顾朝暄那天就很典型。
她坐在单人沙发里,作业本翻到一半,眉头从头到尾几乎没舒展开过。
对她而言,小孩是噪音源,是打断思路的存在,是让她一下午写不完两页题目的罪魁祸首。
她那时心里下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判决……以后不要小孩。
觉得吵闹、耗精力、毫无必要,是能躲则躲的“麻烦集合体”。
邵沅半开玩笑半赞同。
作为一个在家族生意边上打转、每天看项目看报表、对“传宗接代”这件事毫无兴趣的少年,他能理解这种厌烦:在他们眼里,小孩意味着一种提前到来的束缚,而他们还远远没活够“不被束缚”的那几年。
那天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邵家别墅的光线在傍晚前变得柔软,落地窗外的草坪被横着的金色切了一层。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顾朝暄靠在后排另一侧,安全带松松斜过肩膀,半边脸被窗外的光影一明一暗地掠过。
她把校服外套团成一团垫在脑后,一条腿蜷着,鞋尖轻轻点着座椅边缘,看着就一副“困得要睡又懒得睡”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懒洋洋地动了动:“陆峥,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他从恍神里收回来一点注意力,侧头看她一眼。
车窗外的光扫过来,把她眼尾那点略显疲惫的红晕照得很轻,又很真。
“还好。”
顾朝暄“哦”了一声,又陷进自己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里。
邵家那团小孩整个下午都黏着他,她看在眼里,又烦又不解,烦的是小孩吵,解不开的是陆峥居然一点也不嫌麻烦。
车窗外掠过一串灯牌,她的视线跟着移动了两秒,才继续问:“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回他没有立刻答。
高架桥下面一层层的灯光交错着往后退,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一块模糊的广告牌上,像随意又像认真地想了几秒,才开口:“女儿。”
轻描淡写地给出一个答案。
她偏过头来,眉毛挑着,似笑非笑:“为什么?男孩不行?”
他想了想,声音很低地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少见的直白:“男孩皮,欠揍。”
语气里没有真嫌弃,更多是一种对未来预设的、带点无奈的“职业病”判断……他几乎能预见,男孩会把家里翻成天,会上房揭瓦,会试探一切边界;而女儿,大概会在闯祸之后悄悄往他怀里钻,眼睛一眨一眨,软声叫一声“爸爸”,把所有要说教的话堵回去。
这种画面感来得突然而清晰。
她被逗笑了,笑意没真散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