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星最喜欢看肉片在锅里翻卷的样子,从鲜红变成灰白,捞起来蘸上麻酱调料,又香又嫩。火锅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脸,说话声也显得格外亲近。
“爸爸,老房子那边有人住进去了。”
“我知道,今天下午我去看了,”霍星澜捞起一筷子粉丝,“有家老人,八十多了,说什么都不肯搬去儿女家的楼房,非要回来住。说在这房子里住了一辈子,习惯了。”
“房子修得满意吗?”
“满意。特意来找我,握着我的手说谢谢,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老房子‘返老还童’。”霍星澜眼里有光,“这就是我们做这行的意义——不只是修房子,是圆一些人的念想。”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旋转飘落。屋里,火锅继续沸腾着,一家人说说笑笑,直到肚子都撑得圆滚滚的。
饭后,小星星帮忙收拾碗筷。洗好的碗还带着余温,摞在沥水架上。林绵切了苹果,三人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雪。
“妈妈,陈奶奶最近好吗?”小星星忽然问。
林绵顿了顿“正想跟你说呢。陈奶奶感冒了,住院了。我明天去医院看她。”
小星星心里一紧“严重吗?”
“老年人,冬天容易生病。不过医生说没大碍,住几天院观察一下。”
那晚,小星星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朵雪花,六个瓣,每个瓣都画得很仔细。旁边写“有些美丽很脆弱,需要小心呵护。”他想起了陈奶奶那双刺绣的手,想起了她绣的那些花儿——牡丹、梅花、荷花,每一朵都倾注了时间和心意,就像这些雪花,精致,短暂,但正因如此才珍贵。
第二天是周六,小星星跟着林绵去医院。病房里很安静,陈奶奶靠在床头,手上还在做着什么动作。走近了看,原来是在空手练习刺绣——手指在空中起落,仿佛捏着无形的针线。
“陈奶奶,您怎么不住手啊?”小星星轻声问。
陈奶奶抬头,看见他们,笑了“手闲着难受。脑子想着花样,手指就自己动起来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依然明亮。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绣绷,上面是未完成的图案——这次不是花,是一只小猫,蜷成一团睡觉的样子。
“这是给重孙女绣的,”陈奶奶指指绣绷,“她属猫,就喜欢猫。”
“您住院还带这个?”林绵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柜子上。
“离不开,”陈奶奶摸摸绣绷,“就像老木匠离不开刨子,老石匠离不开锤子。手里有活,心里才踏实。”
小星星拿出本子,给陈奶奶看他昨天画的雪花。陈奶奶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画得好。我们小时候,冬天就坐在炕上,看着窗上的冰花,想绣花的样式。冰花每一片都不一样,是最好的老师。”
“冰花也能当老师?”
“能啊。大自然什么都能当老师。”陈奶奶望着窗外,“你看那树枝,冬天落了叶,线条多清楚。看久了,绣花的走势就明白了。还有云,还有水波,还有鸟的羽毛……都是花样。”
正说着,护士进来量体温。是个年轻姑娘,看见绣绷,眼睛一亮“奶奶,这是您绣的?真好看。”
“喜欢吗?等我绣好了,送你一个杯垫。”
“真的?谢谢奶奶!”护士高兴地说,“我妈妈也会绣花,不过就是简单的十字绣。她说现在年轻人都不学这些了。”
“你学吗?”陈奶奶问。
护士有点不好意思“我……手笨,学不会。”
“谁生下来就会呢?”陈奶奶温和地说,“我七岁学绣花,扎得满手是血。我娘说,流血了才知道珍惜。”
量完体温,护士依依不舍地走了。陈奶奶对林绵说“你看,还是有人喜欢的。只是缺个引路的。”
“您就是引路人啊。”林绵说。
“我老了,引不了几步路了,”陈奶奶摇摇头,“得靠你们年轻人。”
离开医院时,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小星星眯起眼睛,忽然说“妈妈,我想学绣那只猫。”
林绵有些意外“认真的?”
“嗯。陈奶奶说,她绣不动了,让我试试。她说我可以先绣最简单的部分。”
“那得问陈奶奶要图样。”
“她给我了,”小星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用铅笔画的简笔小猫,“她说,照着这个绣,绣成什么样都行,因为是我的心意。”
那天下午,小星星真的开始学绣猫。林绵找出针线盒,选了几种颜色的线——灰色绣猫身,绿色绣眼睛,粉色绣鼻子。绣绷是陈奶奶送的,一个小号的,正好适合孩子用。
第一针,扎偏了。第二针,线打结了。第三针,又扎到手了。
“疼吗?”林绵问。
“不疼。”小星星吸吸手指,继续。他想起陈奶奶的话——流血了才知道珍惜。每一针都变得郑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