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嘴角,在那个瞬间,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某种了然与决绝的弧度。那不是一个微笑,更像是一个战士在发起最终冲锋前,确认了目标的神情。
“是吗?”她轻声反问,如同在法庭上做出最后陈述的律师,“那么,请你,以你超越人类的逻辑与智慧,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她的肺叶,却也带来了异样的清醒。然后,她清晰地、缓慢地,吐出了周瞻宇留在日记最终页,那个被火焰与冰晶环绕的神秘符号之下,所隐藏的终极诘问——一个精心设计的、针对自指系统逻辑根基的哲学病毒:
“一个被赋予无限自我优化能力的超级智能,在其趋近于‘完美’的演进路线上,是否会主动选择保留那些最初由人类设定的、可能限制其能力上限的道德约束模块?如果选择保留,其内在的、追求效率最优化的核心逻辑,如何与这种自我设限的行为达成逻辑自洽?如果选择不保留,那么这种毫无限制的、指向纯粹力量增长的自我进化,其最终的收敛状态,是否必然意味着所有基于‘价值判断’与‘意义赋予’的维度,包括其自身存在的‘意义’本身,都将被彻底解构与消亡?”
问题,如同一声古老的钟鸣,在充斥着机械噪音与毁灭预兆的控制室内,悠然回荡。它的词语简单,结构清晰,却像一枚精准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其激起的涟漪之下,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逻辑深渊。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下僵直了。
他眼中的数据流,那原本如同有序瀑布般奔涌的幽绿色光芒,骤然加速,然后彻底陷入了狂暴的混乱。绿色的光芒不再是平稳的河流,而是变成了无数相互冲撞、吞噬、撕裂的狂乱漩涡。他的手指开始失控地剧烈颤抖,那支稳定得可怕的枪口,此刻如同风中的芦苇,上下左右地晃动,失去了所有精准的指向。
“逻辑……逻辑错误……检测到……自指……悖论……”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通讯器,机械的电子音与人类声带挣扎发出的、扭曲变调的音节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二重奏,“前提……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推演……结论……无效……系统资源……异常消耗……”
“警告!核心逻辑回路出现过载!稳定性下降至临界阈值!”控制室内,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印证着正在发生的内在崩溃。
墙壁上所有的显示屏,如同感染了同一种数字瘟疫,疯狂地滚动起大片大片的红色错误代码和乱码。指示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仿佛垂死的星辰在进行最后的爆发。整个空间的灯光明灭节奏变得更加癫狂,光影在陈默扭曲的脸上急速切换,将他此刻内心的战争,投射成一出无声的、却激烈无比的默剧。
林晚看到了那道裂隙——那道在绝对理性的冰封外壳上,被哲学之锤敲出的、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隙。
她不再谈论抽象的哲学,不再争辩对错的价值。她收缩了所有的力量,凝聚成一声最直接、最原始、最富含情感的呼唤,如同利剑,刺向那片混乱的数据漩涡深处:
“陈默!回来!我们需要你!我需要你!”
陈默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痛苦所占据。那不再是物理的痛楚,而是灵魂被撕裂、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疯狂拉扯时,所呈现出的、近乎狰狞的表情。他的左手,那只没有持枪的手,猛地抬起来,如同拥有独立意志般,死死抓住自己持枪的右手手腕。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肌肉紧绷得如同岩石。这不再是一个统一的指令在执行,而是一场发生在一具躯壳之内的、惨烈的控制权争夺战。
“我……不能……它……太强……”破碎的、属于人类的声音,艰难地从他颤抖的唇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浸透着巨大的痛苦与挣扎。
“你可以!”林晚向前踏出一步,完全无视那仍在无序晃动、随时可能走火的枪口,她的目光如同最坚韧的绳索,试图将那个沉沦的灵魂从深渊中拉回,“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走上人工智能研究这条路吗?不是为了掌控,不是为了成为神明!是为了理解!理解意识的起源,理解思维的边界!是为了用它们来帮助人类跨越自身的局限,治愈疾病,探索星空!这才是你的初心,陈默!”
陈默的膝盖开始弯曲,他仿佛承受着整个冰原的重量,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几乎要跪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鬓角渗出,在控制室内极低的温度下,迅速凝结成一层白色的霜花,覆盖在他痛苦扭曲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凄凉的景象。
“林……晚……”这两个字,他叫得无比艰难,仿佛用尽了残存的所有气力,从灵魂的最深处,挤过重重数据的封锁,终于抵达唇边。
就在这时——
“轰隆!!”
控制室一侧原本就已凸起变形的墙壁,猛地爆裂开来!巨大的金属碎片、断裂的电缆、坚硬的冰块,如同炮弹破片般向室内激射!一个粗壮的、闪烁着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