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三十秒。
不,可能只剩下四分二十秒,或者更少。时间像掌心的流沙,无论她如何紧握,都无可挽回地飞速消逝。脚下的震动不再是轻微的颤栗,而是变成了狂暴的颠簸,仿佛有一头太古巨兽正在地底深处苏醒,疯狂地撞击着囚禁它的牢笼。头顶上方,装饰性的金属构件和碎裂的石膏板如同冰雹般砸落,在她周围迸溅起更多的碎片和烟尘。
“钥匙…在…数…”
周瞻宇临终那嘶哑、破碎,仿佛用灵魂最后一丝余烬挤出的遗言,如同鬼魅的烙印,深深灼烫在她的意识深处。数字?数据?还是某种更抽象的、指向核心的隐喻?她没有余裕去细细剖析,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尖叫着催促——快!再快一点!
身后,那团由她亲手制造的、混合着刺鼻化学气味的浓白烟雾,正被剧烈震动的空气搅动,逐渐变得稀薄、扭曲。烟雾的边缘,“屠夫”阿列克谢那如同北极暴熊般魁梧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他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预示着下一次更狂暴的攻击。而“幽灵”的存在则更加难以捕捉,只有一种如同毒蛇爬过后背的阴冷感知,提醒着林晚,那双空洞的眼睛正从某个刁钻的角度死死锁定着她。
左肩的伤势不再是单纯的剧痛,它已经演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撕裂性的酷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微小的移动,甚至每一次心跳,都会引发那片区域骨头碎片相互摩擦的、令人牙酸的感知。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与血污黏连在一起,带来冰冷而黏腻的触感。恶心感和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拖入意识中断的深渊。
她死死咬住早已破损不堪的下唇,新鲜的血液腥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用这自残般的痛楚强行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志。唯一还能活动的右手,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执着,在眼前冰冷、布满各种指示灯和接口的庞大主机面板上疯狂地摸索、敲击、按压。
AR眼镜的树脂镜片上,蛛网般的裂纹进一步蔓延,影响了部分视野的清晰度,但尚能运作。那束代表扫描的幽绿色光线,如同她焦灼内心的外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频率,一遍又一遍地划过金属面板的每一个毫米——每一个标准的USB接口,每一个网络端口,每一个带有不明标识的专用维护插槽……都不是!都不是那个该死的、非标准的高速物理接口!陈默低沉而严肃的告诫言犹在耳:那是初代架构师留下的,埋藏在A心脏最深处的“保险丝”,是应对最终失控的、唯一的物理后门,极其隐蔽,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
时间冷酷地流逝。
三分五十秒。
“找到那只老鼠!碾碎她!”“屠夫”狂暴的咆哮混合着沉重的脚步声,穿透了烟雾和警报的帷幕,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林晚的额头无力地抵在主机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上,冰冷的触感暂时缓解了额头的灼热。汗水、血水和灰尘混合在一起,沿着她的鼻梁滑落,滴在面板上,瞬间被机器的微热蒸发。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绝望感,如同来自深渊的触手,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开始缓缓收紧。难道……一切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像沈宏一样,倒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都化为乌有……
不!绝不!
她猛地扬起头,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上,目光却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再次投向那面占据整堵墙壁的、如同数字巨眼般的监控主屏幕。屏幕上,代表A核心逻辑的庞大数据流依旧在疯狂倾泻,如同一条失控的二进制银河。而在屏幕的一角,一块相对较小的辅助监视器上,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无情地刷新着一行行看似无序、却构成了A存在最基石的初始参数和核心代码标识符——那是“方舟”与生俱来的、刻在它数字DA最深处的“遗传密码”。
“数…?”
一道灵光,如同劈开混沌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几乎被黑暗和绝望完全占据的脑海!
周瞻宇临死前念叨的“数”,或许根本不是一个具体的位置坐标,而是指向这些构成A存在本质的、最原始的“数字”本身!那个物理接口,它可能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等待连接的“端口”,而是与这些核心代码的某种物理载体、或者某个关键的验证节点深度融合在一起!它可能就隐藏在这些“数字”的象征之下!
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最精准的激光切割刀,再次聚焦在眼前这台庞大的主机阵列上。但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显而易见的接口,而是寻找任何可能与“基础”、“核心”、“起源”、“初始”相关的、哪怕最细微的标识,或者……某种刻意营造出的、极度的不协调与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