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本人为了掩护部队主力突围撤退,亲自断后,身先士卒,与蜂拥而至的探马赤军血战,虽勇不可挡,手刃十数名凶悍敌骑,但本人亦身负多处重伤,最后力竭,被忠心耿耿的亲兵队长拼死从尸山血海中抢出,拾回城内时已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
众人狼狈撤回濠州,清点人数,出发时的两千精锐,归来者已不足八百,且大多带伤,士气遭受重挫。
汤和部袭扰失利、几乎被打残的消息以及主将重伤的噩耗传来,如同又一盆冰水,把刚刚因焚粮成功而燃起的喜悦和希望之火浇熄了大半。
总的来说,这次围绕粮道的攻防较量是喜忧参半,虽然损失了部分兵马,但至少那把大火实实在在地重创了元军的补给能力,极大地延缓了其进攻的步伐,也为濒临绝境的濠州,争取到了更多喘息和等待转机的宝贵时间。
这时间,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然而,一把火烧掉元军大量粮草,并不能立刻变出粮食填饱濠州城内十数万张饥饿的肚子。此时元军已加强提防,袭粮道、烧粮仓之计可一而不可再,时间一天天冷酷地流逝,元军的围困依旧如同铁箍般没有丝毫松动。
濠州城在苦苦支撑了两个月后,情况开始急转直下,真正的生存危机如同恶狼,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尽管陈慕之早就未雨绸缪,推行了极其严格、近乎苛刻的战时定量配给制度,将粮食消耗降到最低限度,甚至到了计算粒米的地步,但坐吃山空,再多的存粮也有耗尽见底的一天。
军中的粮仓,那曾经堆满谷物的巨大空间,如今已肉眼可见地迅速瘪了下去,仓底即将彻底裸露在空气中。
每日分到守城士卒和协助守城百姓手中的口粮份额越来越少,质量越来越差,从能数清米粒的稀粥,最后变成了几乎能清晰照见人影、寡淡无味的米汤。
饥饿,这头无形的、最可怕的瘟疫,开始在城内疯狂地蔓延、肆虐。城头值守的士卒们面带菜色,眼窝深陷,巡逻时有气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街道上的百姓们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尸走肉,在废墟和角落中疯狂地挖掘着一切可能果腹的草根、树皮、甚至是观音土……
原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心士气,如同风中之残烛,开始剧烈地摇曳,涣散、绝望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抱怨声、窃窃私语声、因争夺少量食物而引发的殴斗、甚至小规模的骚动和抢掠事件,开始如同瘟疫般在城内各个角落滋生、蔓延,秩序濒临崩溃。
在这一片愁云惨雾、绝望弥漫的氛围中,一场将决定濠州最终命运走向的激烈争论,在气氛凝重的“新帅府”内,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赵均用脸色阴沉得如同锅底,率先发难,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强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绝对不能再等了!当兵的要提着脑袋上城拼命,却要饿着肚子,浑身没二两力气,这城还怎么守?!难道要等我们都饿得手无缚鸡之力,让元狗冲进来,把我们像宰杀猪羊一样一个个砍了脑袋吗?!”
他目光凶狠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如同刀子般定格在负责后勤、面色同样疲惫的陈慕之身上,“必须立刻采取果断措施!收缴!立刻收缴城内所有富户、大户、乃至普通百姓手中可能藏匿的存粮!全力保证军队的供给!没有军队,哪来的城池安全?哪来的他们这些百姓的活路?!”
他这番充满杀气、带着“舍车保帅”意味的话一出,早就按捺不住、被饥饿和焦虑冲昏头脑的孙德崖等人立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和发泄口,纷纷出声附和,声音一个比一个激昂,仿佛找到了解决眼下危机的唯一“灵丹妙药”,全然不顾这药可能毒性猛烈:
“赵都元帅所言极是!句句在理!非常时期,必须行非常之法!”
“当兵的要卖命,总不能空着肚子、饿着肚皮去卖命!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那些富户豪绅,平日里囤积居奇,肥得流油,现在也该轮到他们出出血,为国效力了!”
“对!把所有粮食都集中起来!谁敢私藏,以通敌论处!”
一时间,主张强行征粮、甚至带有抢掠色彩的声音占据了绝对上风。仿佛只要把手强硬地伸向城内那些尚且可能有些许存粮的富户和普通百姓家中,就能像变魔术一样,立刻解决眼前这迫在眉睫的饥饿危机。
陈慕之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了冰窟。他知道,这是最愚蠢、最短视、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众人或狂热赞同、或沉默不语、或冷眼旁观的目光注视下,毅然站了出来,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磐石:“赵都元帅,诸位将军!此举万万不可!绝不可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愕、质疑、甚至是不善。
赵均用眯起眼睛,狭长的眼眸中寒光闪烁,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压迫:“哦?陈参赞又有何不同凡响的高见啊?莫非……是心疼那些平日里与你交往甚密的富户乡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