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唯有冬梅那低低的、被她极力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啜泣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敲击在周绾君紧绷欲断的神经上。她跪在冰冷坚硬、泛着幽光的金砖地面上,单薄的身躯在初冬的寒意中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如同风中秋叶,然而,那双捧着碎片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的手,却稳如磐石,仿佛那冰冷的铜片,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赎,也是她必须完成的、以生命为代价的承诺与使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周绾君才仿佛从一个荒诞离奇、光怪陆离的漫长梦境中,被猛地拽回现实。她缓缓地、几乎是蹒跚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绣鞋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摩擦声。她伸出那只因过度激动与紧张而微微颤抖、指尖冰凉的手,在空中迟疑地停顿了一瞬,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幻觉,终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从冬梅那冰冷的手中,取过了那半片冰凉刺骨、却又仿佛带着灼人温度的铜镜碎片。
就在她的指尖与那铜镜碎片接触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血脉最深处、跨越了时空长河的剧烈悸动,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熔岩,猛地顺着她的指尖,蛮横地窜入她的四肢百骸,最终狠狠撞击在她的心脏之上!那感觉如此强烈,让她眼前猛地一黑,气血翻涌,几乎要站立不稳,瘫软下去。她猛地深吸一口那带着寒意与泪水的咸湿空气,强迫自己几近涣散的理智重新凝聚,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一块浮木。她转过身,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到那张雕刻着繁复花鸟纹路的梳妆台前,指尖微颤地拉开一个隐藏在雕花下的、极其隐秘的小抽屉,动作轻柔地,取出了被她用最柔软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素色丝绸,层层叠叠、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属于她的那半片,承载着父亲最后气息与期望的铜镜。
在昏黄跳跃、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光映照下,两片碎片边缘那幽暗的铜锈,似乎都泛起了某种奇异的光泽。她将两片碎片,如同捧着一碰即碎的梦境,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彼此靠近。那原本狰狞的、锯齿状的断裂边缘,此刻仿佛被无形而温柔的手牵引着,竟严丝合缝地、毫无滞涩地、完美地贴合在了一起!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响彻在她灵魂最深处、足以撼动某种古老契约的“咔哒”轻响之后,一面虽然边缘依旧残缺不全、布满了岁月沧桑的刻痕,却已然清晰地呈现出大半圆形轮廓的古朴铜镜,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静静地、安然地躺在了她微微汗湿的掌心。
镜面依旧朦胧模糊,如同蒙着一层永远无法拭去的薄雾,布满纵横交错的划痕,无法清晰映照出此刻她苍白而复杂的容颜。然而,就在两片碎片合二为一、仿佛完成了某种古老仪式的刹那,那原本光秃秃、毫不起眼的暗沉镜背,却骤然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浮现出先前从未显现过的、流淌着微光的玄奥纹路!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由灵动缥缈的流动云纹与某种难以辨识、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古老符文交织环绕着的徽记,徽记的中心,赫然是一只闭目栖息、羽翼收拢,姿态看似安宁,却从头到尾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无与伦比的警惕与永恒守护意味的玄鸟。而在那玄鸟徽记的下方,两个古拙苍劲、笔力万钧、仿佛每一笔都凝聚着无数岁月与意志的篆字,如同从沉睡中苏醒,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显现出来——
守镜人。
周绾君的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守镜人?周家……世世代代,竟然是……守镜人?这三个字如同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在她的认知之上,将她过往所有对家族、对自身能力的困惑,瞬间击得粉碎,又重组为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沉重的真相。
就在她心神剧震,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无法从这三个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字迹上移开之时,那掌心已然合二为一的铜镜,仿佛真的被这血脉的呼唤与使命的降临所激活,骤然变得温热起来!那温度并非灼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暖意,仿佛血脉在共鸣。紧接着,一股庞大、温和、如同浩瀚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