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周秀才的女儿,说来投靠。"管家躬身回话,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大夫人走近,目光在周绾君脸上细细描摹,最后落在她紧握的包袱上。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周绾君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周秀才...可惜了。"大夫人轻叹,声如春风,"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正巧四房缺个贴身丫鬟。"
周绾君低头谢恩,随管家踏入王府。就在她跨过门槛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门旁石狮——那石质的瞳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恍若活物。她猛地转头,却只见石狮静静地立在原处,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王府三进的院落,亭台错落,飞檐叠嶂。回廊九曲,每一转都是一重天地。假山层叠,奇石嶙峋,水池中锦鲤游弋,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金光。然而这繁华之下,却潜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丫鬟小厮们垂首疾行,不敢言语;院中百花争艳,却无蜂蝶来访;就连枝头的雀鸟,也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压抑,仿佛整个府邸都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笼住了。
她被引至西厢,四姨太的住处。沿途经过一个荷花池,池水幽深,泛着墨绿的光泽。周绾君不经意间瞥向水面,竟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变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搅动。她急忙移开视线,心跳不已。
四姨太周婉清,原是邻县秀才家的女儿,与周绾君同宗。她坐在窗边绣花,十**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如雨后海棠,眉宇间却锁着一缕轻愁。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四奶奶,这是新来的丫鬟绾君,往后就伺候您了。"管家说罢便退下,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周婉清抬头,目光在周绾君脸上停留片刻,微微一笑:"多大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几分疏离。
"十五。"周绾君答,注意到四姨太手中的绣品——是一对鸳鸯,但眼神怪异,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识得字吗?"
"识得一些,父亲教的。"
周婉清眼中掠过一丝光亮,旋即黯淡:"在这里,识字未必是好事。"她放下绣绷,起身走向梳妆台,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一个小丫鬟失手打翻了茶盏,碎瓷与茶水溅了一地。丫鬟吓得面无人色,跪地求饶,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管家去而复返,面色阴沉:"毛手毛脚的东西!这可是老爷最喜欢的钧瓷!"他的怒吼在院子里回荡,惊起了树上的鸟儿。
周绾君望着地上那些锋利的碎瓷片,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不由自主地轻吟出声:"瓷器落地,魂归其所。"
管家猛地转头,眼神锐利:"你说什么?"
周绾君心中一凛,自知失言,只得硬着头皮圆场:"《茶经》有云,''器为茶之父,水为茶之母''。但再好的器具,也不过是载体。老爷心胸开阔,必不会因一物而责人。"
管家眯起眼睛,正要发作,门外却传来击掌之声。
"说得好。"王老爷不知何时立于门外,四十上下年纪,面容精明中透着疲惫,一双眼却锐利如鹰,"周秀才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
周绾君连忙敛衽为礼,感觉到王老爷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审视与估量。
王老爷踱步进屋,手指轻轻拂过桌上的茶具:"你父亲...可惜了。既然你识文断字,就好好伺候四奶奶,有空也可来书房帮我整理书籍。"
"是,老爷。"周绾君垂首应道,心中却是一动。书房...那里或许能找到关于《镜典》的线索。
王老爷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瓷,对那小丫鬟挥挥手:"罢了,收拾干净,下去吧。"他的宽恕来得太轻易,反而让人不安。
危机暂解,周绾君暗松一口气,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她抬头,迎上大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的身影。大夫人的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冷若冰霜,仿佛能看透人心。她手中的檀香扇轻轻摇动,扇面上绣着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是夜,周绾君被安置在四姨太房外的小间。月色如水,透过窗纸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万籁俱寂,她躺在硬板床上,回想这一日的种种。王府比她想象的更加诡谲,每个人都是一副面具,每句话都暗藏机锋。大夫人的慈祥下藏着什么?王老爷的宽厚背后又有什么目的?四姨太的忧愁从何而来?
她取出父亲留下的半片铜镜,就着窗外渗进的月光细细端详。镜片边缘的纹路蜿蜒如蛇,似是某种失传的文字,又像是一幅残缺的地图。指尖抚过冰凉的镜面,忽然一阵刺痛,镜缘不知何时划破了她的手指,一滴血珠落在镜面上,竟然缓缓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爹,《镜典》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我来这里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