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道:“对于帝国,对于天下,对于庶民,自然是煌煌盛世,但对于皇帝却未必。”
晋阳公主从案几之后起身,裙裾彩绣、罗袜洁白,径自坐在房俊身侧,偏过头看着房俊轮廓清隽的侧脸,狡黠一笑:“姐夫当真以为我对朝政一无所知?”
“嗯?殿下不妨说说看。”
晋阳公主轻声道:“我只问你,倘若皇权一直高高在上,大唐会否有灭亡之一日?”
房俊没有犹豫,断然道:“必然要灭亡的,只要至高无上的皇权存在一日,土地兼并、门阀做大这些问题便永不会消失,无论多么强盛的帝国终有一日走向灭亡。”
始终维持皇权之至高无上,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权之根基在于勋贵,在于官员,在于士大夫集团或者世家门阀、乡绅地主,但从来都不是庶民百姓。
晋阳公主目光幽幽:“若有朝一日皇权不再至高无上,大唐会否长治久安,绵延万世?”
房俊欣慰的笑起来,他心中唯恐晋阳公主因打压皇权而迁怒于他,却未想到这样一个柔柔弱弱,巧笑嫣然的女孩子,却看透了他所作所为之根源。
“帝国兴灭、王朝轮回,最为关键的一点便在于皇权至高无上......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天下有志之士犹如过江之鲫,谁不想大丈夫当如是,谁不想‘彼可取而代之’?要知道世间之事从来不论难易,更不论对错,只论利弊。当
利大于弊,纵使冒着九族俱灭之危险也敢放手一搏,反之,你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唾弃一声、弃若敝履。’
晋阳公主微微颔首:“皇权每削弱一分,这个诱惑便会减少一分,当有朝一日夺取皇权所获之利益不能添补兴兵造反之损失,风险与收益不能相等甚至严重失衡,便再也无人去做那些个登基为皇的美梦。”
她明眸闪亮:“但这样的道理陛下不会懂,即便懂了也不会认可。”
说到底,李承乾才是当今天下最大的受益者,也是处于最高等的阶级。
没人会背叛自己的阶级。
房俊笑道:“所以现在陛下竭尽全力在反抗,试图通过易储而将皇权彻底振作起来,再度回到那等口含天宪”生杀予夺”之境界。”
晋阳公主嗟叹:“但终有一日,除去皇帝之外的所有人都会意识到限制皇权的好处,到那个时候皇帝便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倘若老老实实坐在皇位之上充当一个象征也就罢了,但凡有半点恢复皇权之想法,所有人都会群起
而攻之。”
之所以拥戴皇权,是因为皇权可以为皇室、勋贵、官员带来更多的利益。
当大家发现不必依靠皇权仍能依照一套更为完善的制度去获取利益,自是对皇权弃若敝履。
但那仅仅依靠“士大夫”之意识是不行的,需要举国上下全民“觉醒”,自是一场耗费时日,潜移默化之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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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与许敬宗就当下之朝局讨论许久,可谓相谈甚欢。
心中对于政事堂、军机处不断蚕食皇权之恐惧,都随着许敬宗展望未来而有所消散。
一个长于深宫之中,毫无军功的皇帝,掌控住宰相才能使得皇权昭彰,至于军权则只能徐徐图之,最起码在老一辈勋贵凋零陨落之前是很难彻底掌握的。
李?等贞观勋臣还好,年岁渐长,终有彻底退出之日。
但房俊的年纪
李承乾喟然叹息。
他这辈子怕是永无彻底掌控军权的那一天………………
不过只要掌握宰相、掌握政事堂,足矣与军权相抗衡。
毕竟他深信房俊绝无谋反作乱之心。
门外内侍入内通禀,御史中丞孙处约请求觐见。
许敬宗欲起身告退,李承乾却摆摆手:“既是御史中丞亲自前来,必是有关于弹劾某一位重臣的奏疏,爱卿留下听听也好,可以给朕一些谏言。”
既然即将上任中书令,这份待遇是必须要有的。
许敬宗便顺势坐好,心中颇有几分志得意满,毕竟御史台弹劾重臣的奏疏称得上机密,以往他是绝无可能得窥真容的。
这就是中书令的待遇吗?
果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