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这伙过江龙,手上肯定不止这点事儿,牵扯的案子深了去了。这个活口,还有洞里这些东西,太关键了。”
陈光阳没说话,只是用力吸了口烟,烟头的火光映亮了他疲惫却锐利的眼睛。
他望向县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风雪,看到医院里那个还在危险期的倔老头。
血债,总算用血洗了。
剩下的,交给国伟和国法。
风雪还在呜咽,但黑瞎子沟的血腥气,正被凛冽的寒风一点点吹散。
陈光阳掐灭了烟:“那就中了,我就回去了。”
周国威点头:“我安排人送你。”
陈光阳点了点头,坐着吉普车,重新返回了医院。
陈光阳带着一身未散的血腥气,裹着那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脚步沉重地回到了县医院加护病房区。
推开虚掩的门。
程大牛逼那双浑浊的老眼立刻像点了灯芯似的亮了起来,艰难地转动着,死死钉在他身上。
“剐了,全都让我收拾了。”
陈光阳走到床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却带着一股血债血偿后的平静和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他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内侧,蹭了下额角干涸的血痂和溅上的脑浆点子。
“一个没剩,主犯撂了,国伟正审着,跑不了吃枪子儿。”
程大牛逼咧了咧嘴,然后张开嘴巴:
“…操!”
声音微弱,却透着一股子解恨的、混不吝的劲儿。
那口气仿佛终于顺了过来,紧绷的肩膀也微微垮塌下去,蜡黄的脸上竟似有了点活气儿。
“爹…”小雀儿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向陈光阳,看着他满脸满手的污迹血痂。
小声说,“洗洗…”
还得是姑娘心疼人啊!
“嗯。”陈光阳本来是想要自己去洗的。
但小雀儿懂事地跑到外屋,费力地端着一个盛了大半盆温水的搪瓷盆进来。
盆沿对她来说有些高,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想端稳些。
刚走到陈光阳身边,病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带进一股冷风。
小雀儿被这冷不丁的动静惊得手一抖!
“哐当!!”
搪瓷盆脱手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至极的巨响!
温水和搪瓷碎片四溅开来。
泼湿了陈光阳的裤腿和破棉鞋,也溅湿了门口刚探进来的半截锃亮皮鞋和笔挺的军绿色裤管。
“哎哟!我的鞋!”一个尖利的女声炸响,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怒气。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体面呢子大衣、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旁边跟着一个同样衣着光鲜、梳着油亮分头、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
女人正跳着脚,心疼地看着自己皮鞋上的水渍。
“小逼崽子!你眼睛长头顶上了?端个水盆都端不稳!这地方是你能瞎闹腾的吗?看看把我鞋弄的!”
卷发女人柳眉倒竖,指着小雀儿就是一通尖刻的训斥,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小雀儿脸上。
小雀儿吓得小脸煞白,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低着头,带着哭腔小声嗫嚅:“对…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就完了?你知道我这鞋多贵吗?进口小牛皮!你个乡下土丫头赔得起吗?”
女人不依不饶,声音拔得更高,在安静的加护病房区显得格外刺耳,“还有这满地水!摔着人你负责啊?一点教养都没有!爹妈怎么教的?”
陈光阳猛地睁开了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刚压下去的疲惫瞬间被冰冷的怒意取代。
他走了过来。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刚从血腥修罗场下来的、尚未散尽的煞气,一步挡在了小雀儿身前。
他低头,看了一眼女儿吓坏的小脸和地上的狼藉。
再抬眼看向门口那一对男女时,眼神已经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这位女同志,”陈光阳的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嘶哑,却像块冰坨子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孩子不小心,也道歉了。水,我来擦。鞋,我赔。”
他弯腰,随手从旁边病床拽过一块还算干净的毛巾。
就开始擦拭地上的水渍和搪瓷碎片,动作利落,看都没再看那女人一眼。
那油亮分头的男人一直阴沉着脸没说话,此刻看到陈光阳一身破破烂烂、沾满黑红污渍的棉袄。
脸上胡子拉碴还有血痂,活脱脱一个刚从建筑工地或者更不堪地方钻出来的盲流模样。
眼神里的鄙夷和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又瞥见病房里躺着个干巴老头和三个穿着土气的小孩,心里更是认定了这是乡下穷酸破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