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叹息声。
一个坐在前排,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青年教师,忍不住开口问道:“钱老,那您认为,目前最有希望突破的方向在哪里?是继续在强关联电子体系中深挖,还是需要全新的、颠覆性的物理图像?”
这位青年教师秦风有些印象,似乎是物理学院新晋的副教授,姓李,据说是哈佛回来的高材生,学术能力极强。
钱老赞许地点点头:“问得好,李老师。这也是我今天要和大家探讨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答案。如果我知道,那诺贝尔奖的电话恐怕早就打到我办公室了。”
一句幽默的话,让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是,”钱老话锋一转,表情再次严肃起来,“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可能在某些基础的认知上,就走偏了。我们太执着于在现有的框架内修修补补,而忽略了那些看似‘离经叛道’的可能性。”
他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比如,我们对‘电子配对’的理解,是否过于狭隘?bcS理论中的库珀对,是由声子媒介形成的。那么在高温超导体中,是什么在扮演‘红娘’的角色?是磁振子?是轨道涨落?还是某种我们尚未认识到的集体激发模式?”
“再比如,‘赝能隙’现象。它到底是真的能隙,还是仅仅是散射率降低造成的假象?它与超导能隙之间,是竞争关系,还是前驱现象?这个问题争论了二十年,至今没有定论。”
钱老越说越激动,语速也越来越快,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一个个深奥的符号和图表。
“还有那些层出不穷的‘奇异金属态’!电阻随温度线性变化,这完全违背了朗道费米液体理论的预言。有人说这是量子临界现象,有人说这是某种隐藏的拓扑序。但谁能给出一个清晰的、可被实验验证的物理图像?”
教室里,除了钱老的慷慨陈词和粉笔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音。
大部分本科生,包括刘明,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眼神呆滞,如同在听一场异次元的咒语吟唱。
“磊哥,我感觉我的cpU已经烧了。”刘明小声哀嚎,“这比高数难多了,高数起码还有公式可以套,这玩意儿,连北在哪儿都找不着啊!”
王磊虽然也听得吃力,但依旧在努力跟上思路:“别说话,用心感受。这种级别的困扰,能亲耳聆听一位大师的剖析,本身就是一种财富。虽然……我也快不行了。”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细汗。
陈浩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动,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也遇到了理解上的巨大障碍。
而秦风,依旧平静。
他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系统知识库如同一个忠实的助手,将钱老提出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困境,都与库内海量的文献、模型、实验数据进行实时比对和分析。
“理论极限推演”能力也在悄然启动,针对钱老提出的几个关键瓶颈,系统开始模拟各种可能的理论路径,并评估其自洽性和解释力。
在秦风看来,钱老不愧是大家,对问题的把握非常精准,点出的也都是目前高温超导研究中最核心、最棘手的难题。这些问题,确实让一代又一代的物理学家头疼不已。
“……所以,”钱老放下粉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奈与一丝不甘,“这个‘幽灵’,依然在我们的实验室、在我们的理论模型中游荡。它嘲笑着我们的智慧,考验着我们的耐心。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是不是我们这一代人,注定无法揭开它的神秘面纱?”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尤其是在那些年轻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
“我老了,科研的黄金时期已经过去。突破的希望,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但这条路,太难了。它需要的不仅仅是聪明才智,更需要非凡的勇气、持久的毅力,以及那么一点点……可遇而不可求的运气。”
钱老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充满了穿透力。
“我今天把这个老大难问题摊开来讲,不是为了打击大家的信心,而是想告诉大家,科学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真正的突破,往往孕育在最深的困境之中。这个难题,困扰了我们物理系多少届博士生?多少青年教师为此熬白了头发,却依旧进展缓慢?”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全场,眼神中带着期盼,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谁能率先在高温超导的机理问题上取得决定性的突破,谁就能预定下一个,甚至下下个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誉,更是对整个物理学大厦添砖加瓦的伟大贡献!”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但很快又平息了下去。
因为所有人都被这个问题的巨大难度和深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