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悄然生根发芽,汇聚成一片足以抵御风雨的稀疏星河。
入秋的第一场晨露未曾干透,沈星河刚刚修补完东厢房的屋顶,顺着木梯往下爬。
他的指尖在梯沿上轻轻一搭,准备借力,却无意中触到了一片明显松动的青瓦。
职业的本能让他停下动作,皱了皱眉。
这片瓦的位置并不在承重处,也不影响排水,但任何一处瑕疵都可能在下一个雨季演变成大麻烦。
他返身向上两步,小心翼翼地将那片瓦掀开。
瓦片之下,并非预想中的腐朽椽木,而是一个已经褪色、边角磨损的铁皮文具盒。
沈星河的动作顿住了。
他轻轻拿起盒子,打开时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盒子里没有生锈的文具,只有半块用玻璃纸仔细包裹着的水果糖,糖纸已经有些发黏。
糖块旁边,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
他展开字条,上面是孩童稚嫩又用力的笔迹:“沈叔叔说甜能压惊,我留着等妹妹哭的时候用。”
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记得这个孩子,一个总爱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的小男孩。
去年夏天,男孩的父母因为工作调动,举家迁往了千里之外的南方城市。
临走前,孩子还一步三回头,冲他用力地挥手。
他以为那只是寻常巷陌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告别,却没想到,这孩子竟将他一句随口的安慰,如此郑重地藏在了屋顶的瓦片下,当成了一个守护妹妹的秘密宝藏。
他没有动那颗糖,也没有拿走字条。
他只是将铁皮盒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再把那片松动的瓦片轻轻复位,甚至用指腹将瓦缝边的浮尘抹平,让它看起来和周围一般无二。
转身下梯时,晨风吹过他的发梢,他迎着初升的太阳,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个远方的孩子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原来我不是在教人如何记事,而是在帮他们,学会如何为珍视的人藏一点甜。”
与此同时,巷子另一头的林夏正在灯下整理她的《巷志·童谣篇》。
作为巷子里唯一的大学生村官,她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要为这条充满人情味的老巷子立一部“志”。
她翻动着收集来的稿件,大多是些零散的民谣和顺口溜。
忽然,一张用铅笔写就的纸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字迹歪歪扭扭,显然出自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之手:“雨来了不怕,沙袋像大马;要是漏了水,去找赵家妈。”这首打油诗生动地描绘了巷内居民如何协力对抗积水的情景。
然而,让林夏眼眶一热的,是诗旁边的一幅简笔画。
画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蹲在墙角,似乎在仔细查看墙根的灰浆,旁边还有三个字的标注——“沈师傅验伤”。
林夏的心猛地一颤。
她记得那次暴雨,赵家老屋的墙角渗水,大家七手八脚忙着堵漏,唯有沈星河蹲在那儿,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墙缝,像个老中医在给病人切脉。
孩子们不懂什么叫结构勘察,也不懂什么叫应力分析,他们只看到,当那个叫“沈师傅”的人蹲下时,大人们慌乱的脸上就有了主心骨。
那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指导,而是孩子们用自己最纯粹的眼睛,把那种令人心安的感觉,具象成了一个具体的人名。
她拿起笔,在稿件的末尾郑重地加了一句批注:“当恐惧有了具体的名字时,勇气也就找到了可以依附的入口。”
午后的阳光变得慵懒而温暖,几个退休的老人搬了马扎,坐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晒太阳,一边闲聊一边剥着毛豆。
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谁家孩子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上。
沈建国,巷里的老住户,也是沈星河的远房堂叔,他一边利落地将饱满的豆粒从豆荚里挤出来,一边插话道:“要说还是现在好。我们那会儿,一张准考证的报名费,得攒上足足三个月的鸡蛋钱,考上了是鲤鱼跳龙门,考不上就得回家刨地。”
旁边有人叹了口气:“可现在的孩子压力也大啊,补习班、兴趣班,压得喘不过气。”
沈建国却摇了摇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不一样,不一样了。前天晚上,我家那小孙子一道数学题做不出来,急得直挠头。你猜怎么着?整条巷子都成了他的老师。张裁缝路过,给他讲衣服的裁剪比例;楼下卖菜的刘婶,探过头来教他怎么算优惠后的单价;就连平时只爱念叨咸菜腌得透不透的王婆,都拄着拐杖点拨他,‘你这题啊,就像我这腌萝卜,得一层一层地剥开看,不能心急’。”
老头说着,笑得更开心了:“现在的孩子,身边不缺会讲题的老师,缺的是那份敢追着大人屁股后面问‘为啥’的胆子。星河这小子来了以后,巷子里的风气好像就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