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争论,同时也想安抚周迢过于激动的情绪,他妥协道:“你也别难过了,可以吗?”
“我不可能不难过。”周迢说:“我们不是朋友吗?而且、你在哭啊。”
“我……?”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腹摸到了皮肤上的湿意。他愣住了,低头看着那点清晰的水痕。身体先于意识发生了反应,他看着周迢眼中映出的自己,正在面无表情地掉着眼泪。
这具身体里藏着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盛满了悲伤的泉眼,自顾自地决堤了。
“抱歉。”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像系统出错的提示音。
周迢追问:“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在哭?哭是没有用的,浪费精力,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周迢转过头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周迢?”
那个背影绷得很紧,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谁会为了有用才哭呢。”
短暂的沉默后,周迢的声音传来,闷闷的,带着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的、细微的颤抖和哽咽。
他突然意识到,周迢因为他哭了。这点眼泪淹没了他的思考逻辑。
然后,一种比茫然更尖锐但他熟悉的东西刺穿了他的感知。
恐惧。
他害怕。
周迢会因为他的不正常,无法理解,那套非人的逻辑而转身离开吗?周迢并非他可以用公式和策略对待的对象,不是可以用优秀换取忽视、用顺从避免惩罚,不因他的省事或其他任何潜在的好处而接纳他的人。
这是第一个看到他的人,把他当成人的人,想要分担他的痛苦,甚至想要援救他的人……如果周迢对他的线变成黑色了,他要怎么办?
这个认知正灼烧着他。
他想说点什么。他必须说点什么来挽回。他张开嘴,脑海里疯狂搜索着合适的话,却绝望地发现一片空白。道歉?刚才已经见到了,恐怕只会让情况更糟;解释?他只会从效率和价值角度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好像已经用这套逻辑伤害周迢了;保证?他连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都搞不清楚,又能对周迢保证什么?
他只能徒劳地、近乎绝望地看着那个颤抖的背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这令人难熬的沉默中,是周迢先动了,他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才转回来,眼睛大概是被泪水洗得发亮。
“以后还有得是机会。”他说:“我们才不在乎你家里那群人怎么看呢,人活着才不是为了那点数据……总之,嗯,联邦这么大,不是所有地方都像你们家那样死盯着异能不放的。我们长大了可以去找那种更看重实际操作能力、或者知识储备的单位!他们连无能力者也要的!”
“……嗯。”
“比如星际探索局的远程探测分队,古文明遗迹研究所,快速反应支援部队……”
“总之,到时候就可以申请去这种工作单位,我们以后可以离你家里人远远的。”
“…………嗯。”
“你怎么不说话?”
“我、大概是太感动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突然这么坦诚,搞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