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映真面无表情点点头:“特殊情况,回去再说。”
一时间这队天演阁的弟子擦汗低头者大有人在。
任映真将那红布团了团,确认它没有再次“活”过来,继续道:“我知玄镜台擅长破毁诡物,但这件并非寻常。若贸然销毁,恐会波及此地。观察、测算和收容是天演阁弟子的专长,由他们先行解析,也便于找到稳妥的处置办法。”
“此事无关立场。”
应拭雪略默了默:“玄镜台也需记录在案,具体如何处置,上报后由上官定夺。”
眼下无数后续事宜亟待处理,并非争论决定一件诡物归属的好时机。
万事稍定时,夜色渐散。大家就地取材,销毁那些邪异阵法后征用了济世堂尚且完好的厢房,还能动弹的人们清出一块区域,林序秋在这其中起了个带头作用,为伤员们施针止血,处理伤口。血腥气和甜香被煎药的苦味盖下去。
春鹂秋雁等力竭者则被安置在其他厢房,几乎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经女医官看过,两人并无性命之忧。荆争春去瞧的时候,少女们依偎成一团,像两只小鸟。
天一点点亮起,炊烟从最远的另一侧升起,零星人语车马声,带着惶惑与庆幸。
整座栖风城从昨夜的噩梦里醒了过来。
应拭雪在济世堂偏院的石阶上找到了“纪溱”。“她”的脸在复苏的晨光里格外苍白。那柄举世闻名的凶剑放在他触手可及之处,白日里看着,不过一条黑铁。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知道他明白她一向不愿迂回:“你伤势如何?”
也没有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任映真’。那几个天演阁弟子在外头,他们已传书,听现任阁主的意思,是请你和他们一起回去。我不会强留你。”
“我答应过你,跟你走。”任映真说:“也并不打算食言。”
“但你的手已经好了。”她目光落在他搭在膝头的右手上。
【何止手啊也能自己走路了】
【我们总是在追求得不到的东西,他坐轮椅的时候我想他活蹦乱跳,他刚能走路一个晚上我又希望来个谁能把他腿打断了】
“当时没得选。”任映真伸手去抚夜话的剑柄。它不再嗡鸣,只是吞光沉默。
“它并非普通诡物,玄镜台卷宗记载甚少,但有些口耳相传的秘闻,”应拭雪顿了顿,“它具有固定的神通或诅咒。它更像一面扭曲的镜子。”
任映真静静听着,笑了:“那倒是与我很相配。”
“我不与你说套话,夜话能感知并无限放大持剑者心中最难以割舍、最炽烈的执念。”她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执念越深,剑的威力便越匪夷所思,甚至能突破常理束缚,达成近乎‘心想事成’的效果。”
“然而,天地运行自有其法则,能量不会凭空产生。‘夜话’达成愿望的同时,会自动从持剑者身上抽取最‘等值’的代价。”
想救人的,或许会付出健康;想复仇的,或许会失去至亲;追求力量的,或许会被力量吞噬。
而她在任映真身上,尚未看到任何明显“支付”的痕迹。
他的伤势痊愈,内力也正常运转,神智清明。
应拭雪只能想到三种可能,第一种是任映真的体质确实特殊到能规避这种等价交换;第二种是夜话索取的代价并非即时显现;第三种是其索取形式隐秘到超乎她的认知。
最后一种最为糟糕。
“既然如此,应监察使。”任映真平静地接过话头:“我才更应该随你回去,不是吗?”
“是的,”她毫不避让道,“你说得对。我们明日午后动身。”
“我会一直看着你。”应拭雪说。
她将他置于某种监管之下,这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诺:我会负责处理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在外边等着的人不止我的同门。”任映真说:“荆姑娘,请进来吧。”
洞门外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快步走近二人,神情兴奋:“纪小姐,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早该想到了。”荆争春话中满是敬佩诚恳:“第一面见你时,你的气度就与旁人不同,绝非寻常闺秀能有。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事情我理解,你肯定有苦衷。”
任映真咳嗽起来。
应拭雪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我是来物归原主的。”荆争春走到他近前,珍而重之地解下折光剑,双手平托:“也算是我能做的一点事。我想报答你。它回到你手里,才算回到了该去的地方,理所应当。”
石阶上的夜话震了震。
【原配来咯!】
【正宫驾到,邪剑退散!】
任映真视线扫过折光,又瞥一眼身边的夜话:“你能让它再现江湖,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不必强求归还。”
荆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