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哭泣,没有了互相指责的恶毒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的……默契。一种在共同经历了地狱般的厮杀、在看不见的援手下幸存下来后,产生的、最原始的认同感。
“当心…左边…水坑深…”山狗哑着嗓子,提醒着精神恍惚、差点踩进深水坑的阿丽。
阿丽愣了一下,沾满泥污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低声道:“……谢…谢山狗哥。”
“红姐…止血粉…土狼胳膊…又裂了…”山狗看向红姐,语气不再暴躁,带着一丝恳请。
红姐默默地从几乎见底的医疗箱里拿出最后一点药粉递过去。
铁塔即使需要搀扶,在经过过于茂密的、带着锯齿的芦苇丛时,也努力抬起还能动的右手,用沉重的战斧柄,为后面更加疲惫的队友笨拙地拨开障碍。
黑子虽然沉默寡言,但始终走在队伍最危险的侧翼,强弩虽然已经无箭,但依旧紧紧握着,警惕地扫视着浓雾深处可能出现的最后袭击。
老猫虽然脸色难看,精神萎靡,但也时不时用步枪的枪托,帮小娟拨开挡路的、垂挂的粘稠藤蔓。
木香则默默地跟在队伍末尾,感知力场并未完全关闭,如同疲惫的哨兵,依旧警惕着可能来自后方的最后威胁。
她看着前方互相搀扶、踉跄前行的队友,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欣慰。她和芽芽的“悄悄帮忙”,终究没有白费。这支队伍,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在无形的援手下,正艰难地凝聚起一丝活下去的力量。
当临时营地那锈迹斑斑、象征着短暂安全的金属栅栏,终于在浓雾弥漫的暮色中显现出轮廓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庆幸、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情绪,在每个人心中升起。
疤脸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如同一座伤痕累累的礁石。
他缓缓回头,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每一个队员那布满血污、泥泞、疲惫不堪的面孔上缓缓扫过——铁塔的茫然与坚持,山狗土狼的狼狈与一丝残留的戾气,老猫的灰败与恐惧,黑子的沉默与警惕,红姐的坚韧与疲惫,小娟的怯懦与一丝成长,阿丽的痛苦与隐忍,木香的平静与深藏的疲惫……最后,他那道狰狞的疤痕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牵动了一下,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
“第十一小队……任务完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累累伤痕,“……还凑合。”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只有一片更加沉重、却也更加踏实的喘息声在暮色笼罩的沼泽边缘回荡。
队员们互相看了看,脏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微光。他们互相搀扶着,沉默地、踉跄地、一步一挪地,走向那敞开的营地大门。每一步都踏在泥泞里,也踏在刚刚过去的、地狱般的数小时记忆之上。
身后,哭丧沼泽的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巨兽,缓缓合拢了贪婪的巨口,将那片充斥着死亡与诡异的腐草甸重新吞入腹中,等待着下一批猎物。
而木香手腕上,陷入深度沉睡的芽芽,那蜷缩的叶片在营地昏暗灯光的映照下,似乎闪过一抹极其微弱的、却充满无限生机的翠绿光泽,如同黑暗尽头的一粒渺小却倔强的希望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