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打破了溪水旁的寂静。
夜辰正从溪水中起身，皮肤上残留的兽血已被冲刷干净。
他随手抹去身上的水珠，坐到岸边岩石上，顺着慕晚星的目光望向远处，人影绰绰，如同散落在焦黄大地上的墨点。
“确实，”他微微皱眉，“前几天还人影稀疏，如今却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悄然弥漫。
霍刚曾言，这条次级防线本不该如此“热闹”——主战场之外，源兽通常不会大规模侵扰。
可这几日，防线外游荡的源兽踪迹却肉眼可见地频繁起来。
“要出事了？”
夜辰的声音低沉下来，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一丝面对真正前线绞肉机的紧张，但更多的，却是觉醒者血脉深处首次迎击外侮的沸腾战意。
他望向远方简陋的防御工事，裸露的岩石和金属支架在烈日下沉默着：
“这种规模的防线……真能挡住兽潮吗？”
慕晚星其实心存疑虑，但还是宽慰道：
“霍宗师说过，这里遭遇大规模冲击的概率极低，除非……”
“除非出了大变故。”
夜辰接话，试图用笑容驱散那丝不安。
小概率事件，总不会真让他们撞上吧？
然而，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
四周的气氛骤然绷紧！
轻松散漫的气息被无形的紧张驱散，仿佛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远处天际，一道流光撕裂长空——霍刚的身影正以骇人的速度向北疾驰，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竟笼罩着一层罕见的凝重！
紧接着，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呻吟！
轰隆……轰隆隆……
细微的震颤迅速放大，脚下的碎石开始不安地跳动，如同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走！”
两人眼神交汇，无需多言，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震动源头飞掠而去。
夜辰跃上残破的墙垛，银眸如电，极力向北眺望。
视线尽头，巨大的混乱磁场如同无形的海啸，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剧烈收缩。
地平线在灼热的空气中痛苦地扭曲、熔化。
起初，那只是一道匍匐在天与地交界处的、浓得化不开的暗影，如同用饱蘸焦墨的巨笔，在昏黄的宣纸上狠狠划下的一道丑陋裂痕。
几息之间，那“裂痕”开始蠕动、膨胀、沸腾，仿佛大地不堪重负，终于撕开了一道通往深渊的创口！
墨绿色的、粘稠的、由无数活物组成的毁灭之潮，正从那地狱的裂隙中疯狂喷涌而出！
声音，比景象更早一步撕裂了苍穹！
闷雷般的咆哮从地核深处碾来，震得脚下城墙簌簌发抖，焦土上的碎石如受惊的跳蚤般弹起！
紧接着，是亿万吨血肉与甲壳奔腾、践踏、碾碎一切的轰鸣！
空气被粗暴地挤压、撕裂，形成裹挟着浓烈血腥与土腥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城墙上，残破的合金构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潮头近了。
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水流，而是血肉与獠牙铸成的毁灭之潮：
最前排山丘般的铁皮野猪，覆甲上凝结着前日战斗干涸的血痂，头颅每一次撞击地面都引发微型地震；
兽潮上空盘旋着翼展遮天的玄鹏，翅尖撕裂云层，投下的阴影如巨幕笼罩城池。
它们的嘶鸣尖锐如丧钟，音波过处，合金钢板竟崩出蛛网裂痕；
潮水中更夹杂着违背常理的混沌种：三臂酷似人形的怪物皮肤泛着塑料光泽，脖颈裂开的花瓣状口器中滴落腐蚀粘液；六脚长虫在兽群缝隙间弹射，虫足划过岩壁，整片山崖如同被巨斧劈开般轰然坍塌。
墨绿与猩红交织的兽瞳汇成流动的星河，每双眼睛里都燃烧着非理性的癫狂。
就在这宛如末日降临的景象前，防线之上，无数觉醒者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片毁灭之潮发起了逆流冲锋！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
有人面色如古井深潭，沉默无言，只有源能在脚下爆开，推动身躯如炮弹般射向兽群；有人面目狰狞如修罗，双目赤红，源能如火山喷发般鼓荡全身，发出震碎云霄的怒吼！
没有动员，没有命令！
但无一例外，无人后退一步！
夜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轰”的一声被彻底点燃。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已本能地跟随那决绝的洪流，朝着北方，朝着那片吞噬一切的墨绿狂潮，义无反顾地冲杀而去！
荒谬吗？以血肉之躯迎击这毁天灭地的兽海？胜算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