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的光影重新在他体表流转起来,面容迅速变得模糊不清。
“我再去一趟‘腐烂乌托邦’,最后确认一遍环境,特别是撤离路线上可能的监控点和障碍。”
他的声音在伪装下显得有些沉闷,
“你们做好准备。”
话音落下,伪装完成的夜辰不再停留,转身拉开房门,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走廊的黑暗中。
房间内,只剩下谢晓若有所思的目光,以及姜宇重新闭目后那如同磐石般的沉寂。
“你说的地方就是扭曲森林以北吗?”
谢晓这时候突然开口问道。
姜宇依然闭目盘坐,嘴角却悄然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是觉得谢晓此刻才问这个问题,颇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了,好奇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洞悉。
谢晓没有理会那抹笑意,只是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态,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语气平静,却仿佛平静海面下涌动着暗流:
“那里……有什么?”
他的眼神深处,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与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期待。
那是长久在刀尖舔血、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隧道中跋涉后,突然瞥见一丝微光时,既渴望靠近又恐惧其虚幻的矛盾。
他怕这微光只是海市蜃楼,怕追逐它的尽头,是另一个更深的、吞噬一切的渊薮。
姜宇缓缓睁开了眼睛。
昏暗中,他清晰地捕捉到了谢晓脸上那份复杂的情绪——那并非软弱,而是灵魂在巨大转折点前的真实战栗。
他没有讥讽,没有嘲弄。
这种神情,他曾在无数张脸上见过——在森林以北那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在城墙的阴影下。
初次抵达那里的人们,大多带着这样的烙印:谨慎、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追寻的是什么。
直到今日,许多人仍在寻找答案。
但这,重要吗?
姜宇的思绪飘远。
他想起那些泥泞中依然挺立的同伴,眼中残存着未曾熄灭的清明。
在那里,在生与死的夹缝里,在共同抵御咆哮的源兽时,他们这些散落在混乱角落的孤魂,竟奇异地找到了归属。
不再是冰冷的杀人工具,不再是摇尾乞怜的奴仆。
那里赋予他们一种粗糙却广阔的自由——选择为何而战、为何而生的自由。
生死的界限对他们来说早已模糊不清,他们需要的,并非长生,而是一束能穿透迷雾的光,一个足以支撑残躯继续前行的支柱。
并非只有如此才能攀登力量的巅峰。而是唯有如此,那被血色和灰暗浸染的人生画布上,才能涂抹上真正属于自己的、鲜活的色彩。
姜宇想起了“老师”低沉的话语,那更像是一个给予他们这些漂泊者的承诺:
“风是自由的,人也该是。去寻找你们自己。是生?是死?是沉沦……还是重生?”
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留下。
迷茫未曾消散,但眼底深处,总燃着对另一种可能的微弱火光。
那是一个关于无数漂泊灵魂,从破碎的“小我”走向共同守护的“大我”的故事,是混乱都市之外,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关于挣扎与救赎的叙事。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姜宇的声音将谢晓从思绪中拉回,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当然,到时候是去是留,随你。”
他站起身,走到谢晓面前,宽厚的手掌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轻轻拍了拍谢晓紧绷的肩膀,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过,我觉得……那边挺适合你这样的人。”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言,拉开房门,身影融入了门外的黑暗。
“但愿吧……”
谢晓的呢喃消散在重新沉寂下来的房间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和更深的思虑。
而姜宇离开公寓后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来到了那片几乎看不到边界的扭曲森林。
甫一踏入,浓郁得近乎粘稠的暗属性源能便如同实质般汹涌而来。
他身上那件暗黑皮甲骤然亮起幽光,仿佛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汲取着能量。
然而,面甲之下,姜宇的眉头却紧紧锁起,一股常人难以想象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沉重压力轰然降临,让他挺拔的身躯都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等到姜宇勉强舒缓下来后,他就这么盘膝坐在这片森林中打坐。
扭曲森林曾经被称作一个生命禁区,其实如今也是。
然而,禁区的定义,从来都是相对的。
它像一面残酷的筛子——纵使是睥睨一方的战神级强者,也可能迷失其中,永世不得跨越;而某些心志纯粹坚韧如铁的存在,即便力量微薄如凡人,亦能凭着一股不屈的意志,生生踏出一条通往彼岸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