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的地方,”尘时雨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没有名字,也没有坐标。是量子在海真正的核心。希儿,你是从量子之海里诞生的这点,你知道吗?”
希儿怔住,脚步在灰白平面上滑了一下,像踩空了一截被抽走的记忆。
“……我?”她声音发哑,“我是……从量子之海里诞生的?”
尘时雨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五指间的裂缝像蓝黑色的闪电,在空气中撕开一道极细的缝隙。那缝隙里没有光,只有更深的“无”,像一张从未被打开的嘴巴,等待吞咽什么。
“在我看到的你的过去中,你确实是量子之海在所孕育的生命,所以你切实可以称呼自己一句……‘海的女儿’。”
“海的女儿……”希儿喃喃重复,像含住一块冰,吐不出,咽不下。
灰白平面在她脚下悄然融化,不是碎裂,而是被“朗读”——仿佛有人把她的童年、她的恐惧、她每一次被抱出病房的夜,翻成一本巨大的无字书,纸页正被海水倒着读。
“朗读”声越来越响,却不是任何语言,而是她自己的心跳被拆成音节——咚、咚、咚——像有人在海底敲一扇永远敲不开的门。
“你若是想彻底了解你被遗忘的过去,我可以帮你。”尘时雨轻声道。
尘时雨的声音像一根细线,把希儿从心跳的迷宫里拽出来。
她抬头,发现两人已站在一扇“门”前——那并非实物,而是一道“被删掉的未来”:像有人把整段明天从时间轴上抠走,剩下一枚空洞的剪影,边缘滴落着幽蓝的余烬。
“门后,就是你被剪掉的那部分起源。”尘时雨侧过身,让出半步,“要不要进去,由你。一旦跨过,你就不再是‘希儿’,而是‘海’本身的一页脚注,谁都撕不下来。”
希儿的指尖在发抖。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一路寻找的“权能”,不过是想重新成为“能保护别人的希儿”;可门后等待她的,也许是“别人不得不保护她”的真相。
“如果……”她嗓子发干,“如果我拒绝,是不是就能原路返回,继续当那个只会拖后腿的普通人?”
尘时雨没有安慰,也没有鼓励,只是平静地陈述:“拒绝也是一种选择,有时候投降不失也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希儿抬起头,看向那扇“被删掉的未来”。
它像一枚结痂的伤口,边缘滴着幽蓝的余烬,一滴滴落在灰白平面上,发出极轻的“嗤”声——像雪落进火里,连烟都来不及升起就被抹除。
她忽然想起病房里那些夜晚:天花板裂缝像一条分叉的河,把月光切成碎片,落在被单上,像一封封没写完的信。
那时她唯一的愿望是“明天能出门”。后来愿望变成“明天能和他们并肩”。
如今愿望被压缩成一粒漆黑的种子,攥在心脏里,每一次心跳都把它往更深处顶,顶得她生疼。
“如果我跨过去,”她听见自己声音干得像纸,“我还能……回来吗?”
尘时雨没有立即回答。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指背裂缝里的幽蓝忽然停止爬行,像被谁按了暂停。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得近乎温柔:“或许吧,如果你成功了,应该可以回来,以强者的姿态。”
“如果失败了呢?”希儿盯着那枚“被删掉的未来”,声音轻得像灰白平面上最后一丝反光。
尘时雨侧过脸,裂缝里的幽蓝重新蠕动,像替他把答案咽回喉咙。
“我不知道,我没经历过,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看看。”
希儿把舌尖的血混着声音一起咽下,像把最后一枚筹码推上牌桌:“不用了,面对未知,也是选择的一部分。”
她抬起脚,脚尖先一步跨过“门”的剪影。没有风,也没有光,却有一声极轻的“嗒”,像一粒棋子落在棋盘最中央。
那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她体内传出——仿佛某根维系她“存在”的弦,被谁轻轻拨了一下。
那一声落下后,灰白平面骤然收拢,像被抽掉最后一根骨节的蛇,整片“无”蜷曲成一枚巨大的瞳孔,倒悬在希儿头顶。
瞳孔里映出的却不是她,而是一条倒流的河——河水由无数碎裂的“希儿”组成:婴儿时期的啼哭、病床上的咳嗽、量子之海第一次拥抱她的冰凉……所有画面逆着流向瞳孔深处,最终汇成一滴幽蓝的泪,悬而未落。
“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之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希儿,无论如何,相信自己。”
幽蓝之泪悬而未落,瞳孔却先一步眨了。那一眨,像把整个“无”都眨成了活物。
灰白平面倒卷而起,把希儿连同尘时雨一起吞进一条狭长的隧道——没有墙,却处处是墙;没有光,却处处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