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附近几个呆若木鸡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的闷响!玄鸟娇小的身躯狠狠地撞在其中一个金人那高高抬起、紧握成拳、象征着粉碎一切反抗的巨大青铜手掌之上!瞬间,血肉模糊!几片染血的羽毛,如同枯叶般,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冰冷、布满车辙印痕的夯土地面上。
“陛…陛下……啊——!!!”
朱雀大街旁,一个须发皆白、脸上刻满岁月风霜和秦人特有倔强的老秦人,在看到那玄鸟撞死的瞬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双手猛地捂住了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惨嚎!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夯土地面上!他俯下身,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混杂着尘土和牲口粪便的黄土,布满裂口的手指如同铁钩般深深抠进那被千万人踩踏得无比坚实的土地里,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又仿佛要将自己深深埋入这片属于老秦人的土地!浑浊的老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混合着泥土和额头上蹭破渗出的血丝,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肆意流淌。那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哀嚎呜咽声,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处迸发出来:
“陛下啊……我的王……老秦人的天……塌了啊……塌了啊……”
这哭声,如同点燃了引线。街道两旁,越来越多的百姓停下了脚步。小贩、工匠、妇人、甚至懵懂的孩童……他们如同被无形的潮水推倒,一个接一个,如同风吹麦浪般,成片成片地跪伏下去!有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有人呆若木鸡,泪流满面;有人匍匐在地,以头抢地,额头磕在黄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悲恸的哭声、绝望的呼喊、难以置信的喃喃低语,如同无数条呜咽的小溪,迅速汇聚成一片悲怆的海洋,在朱雀大街上汹涌激荡!帝国的心脏,在这一刻被彻底撕裂!
……
御史大夫蒙毅的府邸,位于咸阳宫西侧,距离宫墙不过百步。书房内,蒙毅正伏案疾书,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各地奏报。作为皇帝最信任的耳目和律令执行者,他素以沉稳干练、铁面无私着称。窗外那沉重的钟声第一响传来时,他握笔的手只是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以为是宫中某种特别的仪典。他并未停笔。
“咚——!!”第二声!第三声!
当那充满死亡宣告意味的钟声连续不断地、一声重过一声地传来时,蒙毅疾书的动作猛地僵住了!他霍然抬头,那总是沉稳如山、锐利如鹰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巨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手中的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竹简上,墨汁迅速洇开一大片。
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凭几!几步冲到窗前,一把推开沉重的木窗!窗外,咸阳宫的方向,那沉重如丧的钟鸣依旧一声声传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同时灌入他耳中的,还有宫墙外朱雀大街上,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震天动地的百姓哭声!
“陛下……晏驾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蒙毅的心脏!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了窗棂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猛地想起北疆的兄长蒙恬,想起被派去监军的长公子扶苏!想起皇帝临行前那讳莫如深的安排!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家臣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脸色惊恐万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大人!宫中…宫中急报!陛下…陛下于沙丘…大行!秘不发丧!车驾已在归途!中车府令赵高…赵高他…他派人持符节接管了咸阳宫禁卫!封闭了所有宫门!”
蒙毅如遭雷击!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利剑般射向书房角落那个供奉在紫檀木架上的、象征着帝国最高军事调遣权的错金虎符!那是皇帝授予他节制咸阳卫戍、以备不虞的凭证!
“虎符!”蒙毅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他一步抢到木架前,伸手就去抓那冰冷沉重的虎符!
“咚——!!!”
第九声丧钟,如同最终判决的落锤,裹挟着万钧之力,轰然炸响!这最后一声,仿佛凝聚了前八声所有的悲怆与绝望,沉重得让整个咸阳城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颤抖!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蒙毅伸向虎符的手,如同被这最后一声丧钟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错金纹路,虎符却仿佛有了生命般,带着千钧的重量,从他颤抖失控的指间滑脱!
“当啷啷——!!!”
一声刺耳无比、令人心悸的金石交击之音!那象征着帝国最高军事权柄的错金虎符,狠狠地砸在坚硬的黑陶地砖上!沉重的符体在地砖上弹跳了几下,最终歪斜着躺倒,上面狰狞的虎头纹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