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眯着眼瞅着时间表,手指在“一月”那行敲了敲,指甲缝里还沾着点菜园的泥土,带着新鲜的地气。“不急不急,”她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银镯子跟着响了两声,像串小铃铛在唱歌,“我这把老骨头,等得起。”她忽然压低声音,窗户外的麻雀“扑棱”一声飞起来,惊得她顿了顿,又往前凑了凑,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听去:“我那房子是老伴儿留下的,他走的时候没来得及多说,就怕办不明白,让孩子们闹矛盾。多等几天,多查几遍,我心里踏实,到了那边见着他,也能说句‘办妥了’。”
小王手里的笔顿了顿,笔杆在指间转了半圈,抬头时眼里亮闪闪的,像落了两颗星星在瞳仁里。“您放心,我们肯定给您办得明明白白的,每一页材料都核仔细了,像给宝贝镀上保护膜似的。”
等大妈揣着预约单慢慢走远,蓝布袋子在身后晃出安稳的弧度,鞋跟敲在地面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数着踏实的步子。小王转过来冲我扬了扬手里的材料,嘴角绷不住地往上翘,窗台上的文竹叶片被风拂得轻颤,像一群小手在为她鼓掌。“你看,还是有人懂的。”
傍晚快下班时,综合科的小李来窗口送文件,他的白衬衫沾了点夕照的金红,像是裹了层甜甜的果酱。路过时笑着说:“小王,上午那几个投诉的,我给回电话解释了,有个大爷在电话里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再等等’,还夸你上次跟他说得细,连他那远房侄女的关系都帮着捋清楚了,像理清楚一团乱麻似的。”
小王愣了愣,忽然抓起桌上的银杏叶书签——那是前阵子在单位院子里捡的,边缘已经干透发脆,却还留着秋日的金黄,叶脉像张细密的网——往笔记本里夹得更紧了些,仿佛要把这份认可藏进字里行间,像把珍贵的秘密锁进了小盒子。窗外的夕阳正一点点沉下去,给对面的档案柜镀上层暖融融的金边,柜顶上那盆绿萝的叶子上,还沾着早上的水珠,在光里闪着细碎的亮,像撒了把星星。
我望着她低头整理材料的侧脸,鼻尖蹭过垂下来的一缕碎发,发丝被气流轻轻托着,像条柔软的黑色丝带。忽然觉得,那些被抱怨过的等待,被误解过的繁琐,其实都像这杯菊花茶——刚开始尝着苦,可等那点回甘漫上来,就知道所有的耐心,都没白费。就像窗外那棵老槐树,春去秋来落了又长的叶,不都是在慢慢等待里,藏着下一季的新绿吗?
风从窗口溜进来,卷起桌角的一张便签,上面是小王刚写的话:“慢,是为了更稳。”字迹被风吹得轻轻打颤,像在点头应和,又像在对所有等待的人说:别急,好的结果,值得慢慢来,就像酿一坛好酒,时间会给它最醇厚的味道。远处的天际,最后一抹霞光正温柔地吻过办公楼的屋顶,把一切都裹进了温暖的暮色里,连空气里的槐花香,都变得更甜了些。
夕阳把办公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巨人伸展开的臂膀,温柔地环住整栋建筑。大厅里的打印机终于吐出最后一页纸,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为这一天的忙碌敲下句点。空气中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慢慢沉淀,混着窗外飘来的糖醋排骨香,酿出种踏实的慵懒。
小王把最后一份材料按编号归进档案盒,指尖在烫金的盒脊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跟这些承载着故事的纸张道晚安。她起身时,藤椅腿在水磨石地面蹭出“吱呀”一声,惊得窗台上的文竹抖落两片细叶,像两只绿色的蝴蝶打着旋儿飘落,正好落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可算能松口气了。”她揉着肩膀,脖颈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像生了锈的合页被慢慢推开,每一节骨头都在舒展,眼里的红血丝淡了些,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我收拾着桌面,把散落的便签纸叠成整齐的一沓,边角对齐得像用尺子量过。余光瞥见老张正踮着脚往保温桶里倒剩茶,动作慢悠悠的,玻璃杯里的龙井在水中舒展,像一群青绿色的小鱼。他鬓角的白发沾着点碎纸屑,是下午整理文件时蹭上的,却丝毫不显狼狈。“小张,小王,今儿走不?”他转过身,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些疲惫,却透着股松快,像被风吹散的云,“我家那口子炖了萝卜排骨汤,说天冷了,喝着暖和,你们要是不嫌弃,去我家添双筷子?”
“走,这就收拾!”我把钢笔插进牛角笔筒,金属笔帽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冰块落进玻璃杯。小王正对着电脑屏幕关机,蓝色的待机画面映在她脸上,把眼下的青黑衬得明显,可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像被熨平的褶皱。她把鼠标垫折成小方块,塞进抽屉时发出“噗”的轻响,像藏起个小小的秘密——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女儿画的全家福,边角都被摩挲得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