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看出什么了?”芬恩抱着那只从托宾叔叔床板下翻出的铁皮盒,盒盖边缘的铜锈蹭在他袖口上,留下暗绿的痕。他昨夜用石楠根熬的药汁清洗过盒身,露出上面刻着的纹路:一棵枝叶缠绕的橡树,树干里藏着顶王冠的轮廓。
我指尖落在“Rí”这个词上,羊皮纸的纤维在这处格外厚实,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过。玛莎婆婆端着陶罐从灶房出来,石楠根煮的土豆香漫开来,她眯眼瞅着族谱:“这字像老神父讲过的塔拉山石碑文。当年奥康纳尔家的祖先,就是在塔拉山给最后一位国王加冕的。”
塔拉山——爱尔兰传说中诸王的居所,山顶的巨石圈至今还留着古代加冕时的刻痕。我忽然想起托宾叔叔书房里那幅泛黄的地图,北爱尔兰的轮廓旁用红墨水画着个小小的王冠,当时只当是孩童涂鸦,此刻才惊觉,那墨迹与族谱上的“Rí”出自同一人之手。
“奥康纳尔神父的信里提过,”康纳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里面是片风干的橡树叶,叶脉间还夹着粒细小的青铜残片,“马修神父的母亲,也就是您的祖母,是爱尔兰最后一位国王的私生女,教名玛格丽特,族人私下称她‘Rí的女儿’。”
青铜残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边缘的锯齿状裂痕与铁皮盒上的凹槽严丝合缝。芬恩试着将残片嵌进去,盒盖突然“咔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垫着的深红色丝绒——那是王室加冕时衬王冠的布料,虽已褪色,经纬间还能看出金线绣的橡树叶纹。
“1603年最后一位国王被处决后,王室血脉就成了禁忌。”玛莎婆婆往火堆里添了块泥炭,火星溅在丝绒上,却没烧出痕迹,“玛格丽特的母亲是国王的侍女,带着刚出生的她躲进了修道院,对外只说是孤儿。修道院的老院长给她取了教名,却在临终前把王室族谱的半张传给了她,说‘血脉可以藏,记忆不能埋’。”
铁皮盒底层压着枚银质徽章,上面是只衔着石楠花的雄鹰——这是爱尔兰王室的纹章。徽章背面刻着行小字:“从塔拉山到泥炭地,王冠永远在心里。”奥康纳尔神父在信里说,这是玛格丽特临终前交给马修神父的,当时她已经神志不清,只反复念叨“别让雄鹰折了翅膀”。
我摩挲着徽章上的雄鹰,突然想起托宾叔叔绞刑架上的最后一个动作:他戴镣铐的手在胸前画了个奇怪的符号,既不是十字,也不是反抗军的暗号。此刻对照着徽章上的图案,才惊觉那是雄鹰展翅的轮廓——他是在告诉人群里的我,别忘 了自己是谁的后裔。
“马修神父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艾格尼丝翻开从日记夹层里找到的信件,信纸边缘有火烧的焦痕,“玛格丽特怕他被英军盯上,从不让他学王室的礼仪,只教他认草药、编篮子,像个普通的泥炭地农夫。可她每晚都会在泥炭火边,给他讲国王的故事,说‘王冠不在头上,在心里的光里’。”
信里夹着张素描,是个穿粗布裙的女人在给孩童讲书,背景里的泥炭火旁,藏着顶用石楠枝编的小王冠。奥康纳尔神父说,这是马修神父画的母亲,画里的玛格丽特手里拿着的书,正是那本完整的王室族谱——后来为了躲避搜查,才被撕成两半,一半随玛格丽特下葬,一半留给了马修。
“难怪托宾叔叔总说‘我们的根比泥炭还深’。”芬恩突然指着铁皮盒里的另一件东西——块巴掌大的橡木牌,上面刻着塔拉山的轮廓,“他书房的梁上藏着这个,我小时候偷着爬上去看过,当时以为是块普通的木头。”
橡木牌背面的刻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能辨认出“1542”这个年份——那是最后一位国王登基的年份。康纳用石楠汁擦拭牌面,更多的刻痕显露出来:是历任国王的名字,最后一个正是玛格丽特父亲的名字,后面用更小的字刻着“马修”“托宾”,以及一个空白的位置,显然是留给我的。
“马修神父成为牧师后,总在贫民窟的圣坛上摆块橡木片。”玛莎婆婆往我的石楠茶里加了勺蜂蜜,“当时谁也不知道那是塔拉山的橡木,只当是普通的圣坛装饰。现在才明白,他是在告诉那些受苦的人,我们都是国王的后裔,灵魂里都戴着王冠。”
暮色漫进木屋时,反抗军的信使带来个消息:英军在塔拉山附近搜捕反抗军,却在巨石圈里发现了顶石楠枝编的王冠,上面插着张字条,用盖尔语写着“Rí的后裔永在”。信使说,那字迹与马修神父日记里的笔迹如出一辙,显然是托宾叔叔在被抓前藏在那里的。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特意去了趟塔拉山。”康纳用刺刀挑起石楠枝,在地上画出王室纹章,“这是在给我们留信,说血脉没断,反抗就不会停。”
我把银徽章别在黑袍内侧,隔着布料能感受到雄鹰的棱角硌着心口。铁皮盒里的橡木牌、石楠王冠的素描、塔拉山的地图,这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