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河心时,突然听见芬恩那边传来惊呼。转头望去,几个孩子正被两个英军堵在浅滩,最小的利亚姆吓得抱住块石头,脸都白了,却死死攥着怀里的泥炭块——那是他昨夜从圣坛捡的,说要留着当种子,等长大了盖座新教堂。芬恩举着芦苇篮子挡在前面,篮子里的圣爵残片不知何时被他攥在手里,锋利的边缘在晨光里闪着寒芒,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该死!”艾格尼丝突然从泥里拔出根断裂的芦苇秆,秆子足有手臂粗,她猛地掷向浅滩。秆子带着风声擦过一个英军的脸颊,那人吃痛转身的瞬间,芬恩突然将圣爵残片狠狠砸过去,正打中另一个英军的手腕,对方的步枪“扑通”掉进水里,溅起的泥水糊了他满脸,他咒骂着去揉眼睛的空当,芬恩已经拽着孩子们钻进了芦苇丛,利亚姆的小鞋子掉了一只,却顾不上捡,光着脚踩在冰水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就是现在!”我拽着艾格尼丝往对岸冲。河水突然深了许多,冰凉的水流灌进靴子里,带着水草的腥气往骨髓里钻。艾格尼丝的旧伤在水里发作,突然一个踉跄,我急忙回身扶住她,却看见她嘴角咬出了血——原来刚才为了掷芦苇秆,她硬生生扯裂了手心的冻疮,血珠滴在水里,瞬间被冲走,像从未存在过。
“别管我……”她推我的力气带着决绝,指尖却在发抖。我没说话,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我的脖颈,黑袍下摆拖在水里,像展开的墨色翅膀。对岸的英军已经发现了我们,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打在水里激起一串串白泡,有颗子弹擦过我的耳边,带起的风烫得人发疼,倒让我想起父亲倒下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风,卷着血腥味,吹得人睁不开眼。
“神父!”芬恩的声音穿透枪声传来,他正带着孩子们往芦苇深处钻,利亚姆的小手里还举着那块泥炭,像举着块小小的盾牌,“我们去橡树林等你们!”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透着股不肯认输的劲,像极了当年的我,攥着父亲的怀表碎片,在废墟里哭着不肯走。
抱着艾格尼丝在芦苇丛里狂奔,她的重量很轻,呼吸却烫得我脖颈发疼。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看见是具漂浮的尸体——是个穿红制服的英军,胸口插着根石楠花枝,花瓣被血浸成了深紫色,花枝的尖刺深深扎进他的皮肤,像在宣告某种审判。艾格尼丝突然低声道:“是康纳干的,他最会用石楠枝做陷阱,说这花看着软,刺却比刀还狠。”
果然,前方传来康纳的呼喊,带着故意装出的粗野:“来啊!爷爷在这儿呢!”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把追兵往密林里引去。我抱着艾格尼丝钻进对岸的灌木丛,她突然指着我的后背笑起来,笑声带着喘息,却比枪声动听:“您背上……沾着石楠花瓣呢,紫莹莹的,像块新绣的补丁。”
伸手一摸,果然摸到片湿漉漉的紫瓣,花瓣根部还缠着根细藤,不知何时缠上的。阳光穿过灌木的缝隙落在花瓣上,能看见上面细密的纹路,像爱尔兰土地的脉络,曲曲折折,却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艾格尼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心滚烫,竟比胸口的圣油罐还要烫:“您看那边!”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橡树林的边缘站着个拄着十字架的老妇人,银白的头发在风里扬起,像朵巨大的蒲公英。她正朝着我们的方向画十字,十字架的木头已经发黑,却被摩挲得发亮。她脚边的石楠花丛开得格外盛,紫色的花瓣铺了一地,像条通往密林的地毯,踩上去时,花瓣碎裂的“沙沙”声,像在念着古老的祷词。
“是玛莎婆婆!”艾格尼丝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从我怀里挣下来,踉跄着往前跑,黑袍扫过石楠花丛,带起一阵花雨,“她是奥康纳尔神父的远房表姐,当年在都柏林的修道院做过修女,英军拆修道院时,是她把圣像藏在井里才保住的。”
老妇人等我们走近,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点燃的泥炭块。她突然掀起围裙,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是件缝补过的圣衣,布料已经泛黄,上面绣着的石楠花纹有些褪色,针脚却异常细密,在阳光下能看见线头处打的结,一个又一个,像串永不松开的誓言。“奥康纳尔神父早料到你们会来,”她的声音像被泥炭火熏过的木头,带着温暖的沙哑,“这是他年轻时穿的圣衣,说给能带着石楠花香过河的人。”
我的目光落在圣衣的领口处,那里别着张字条,字迹被水汽浸得有些模糊,却是奥康纳尔神父的笔迹,一笔一划都透着股执拗。而更让我心头一震的是,圣衣的内衬里,缝着块小小的布片,布片上绣着个缩写——“m·o”,那是我父亲的名字,马修·奥布莱恩的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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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遇害那天,穿的就是这样一件圣衣。
“这……”我的手指突然开始发抖,指尖触到布片时,像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