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盯着照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那些毛边是常年翻看磨出来的,最右下角甚至缺了个小角,是去年搬家时不小心被箱子勾到的。照片里裹着大红布的小婴儿闭着眼睛,眼缝细细的,眉头却皱成了小疙瘩,鼻尖还微微翘着,活像个气鼓鼓的小老头。托着婴儿的手戴着只光面银镯子,镯子边缘有点氧化发黑,那是林阳妈妈的陪嫁,戴了快三十年,磨得连原本刻的花纹都淡了。
“爸,你又看念念小时候的照片啦?”客厅里传来念念的声音,伴随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响动。林阳抬头,看见女儿背着粉色书包从房间跑出来,马尾辫一甩一甩的,书包侧面还挂着个毛绒兔子挂件——那是大姑去年给她织的,针脚有点歪,却是念念的宝贝,走到哪带到哪。
“嗯,看看你刚出生那会儿,丑得很。”林阳笑着把照片递过去。念念凑过来,弯腰趴在藤椅扶手上,小脑袋挨着林阳的胳膊,手指轻轻点着照片里的自己:“才不丑呢!大姑奶说我那时候粉白粉白的,像刚剥壳的鸡蛋。”
“你大姑奶那是疼你,净说好听的。”林阳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浅金色的光。这一瞬间,记忆突然像被按下了播放键,哗啦啦地倒回了2016年的5月5日——那天的风里带着雨后的潮气,津南医院的走廊瓷砖凉得硌脚,还有家人挤在手术室门口,每个人脸上又急又盼的样子。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晓雯就开始肚子疼。林阳慌得套错了袜子,一只黑一只灰,还是晓雯躺在床上笑着提醒他:“你穿成这样,让医院护士看了笑话的。”他这才赶紧换过来,看了看早就收拾好的待产包,扶着晓雯慢慢起身,马上跑去护士站告知情况。”
那时候医院才六点多,急诊室里没多少人,只有护士站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晓雯躺在病床上做检查,林阳站在旁边,看着护士用胎心监护仪听孩子的心跳,“咚咚咚”的声音像小鼓一样,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晓雯的手,掌心全是汗。“宫口开得还不够,得再等等。”护士一边记录一边说,“家属先去别着急,把待产包拿过来。”
林阳刚跑出急诊室,就看见妈妈拎着保温桶从出租车上下来,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还攥着个红色的布包。“阳阳,晓雯怎么样了?”妈妈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保温桶的带子都晃歪了,“我凌晨三点就起来炖鸡汤,放了红枣和枸杞,等晓雯生完能补补。这红布我也带来了,是你姥姥当年给我准备的,说给孩子裹着能辟邪,保平安。”
他接过保温桶,触手暖暖的,心里也跟着热了起来:“妈,晓雯没事,护士说再等等。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爸呢?”“你爸去叫你大姑和老姑了,说一家人都得来陪着。”妈妈一边跟着他往住院部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怕晓雯受罪。你说这剖腹产疼不疼啊?我当年生你的时候是顺产,疼了整整一天……”
林阳这边赶去静海接岳母,晓雯这边就转到了产科病房,大姑和老姑也到了。大姑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洗干净的苹果,还有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婴儿袜子。“我早上去早市买的苹果,脆甜,晓雯要是想吃就能吃。”大姑把袋子递过来,声音轻轻的,“袜子是我前几天织的,用的是纯棉线,软和,孩子穿了不硌脚。”
老姑则拎着个大布袋,里面塞着小被子和小衣服,还没进门就嚷嚷起来:“晓雯呢?怎么样了?我跟你说,生孩子别紧张,我当年生我女儿的时候,半个钟头就生下来了,利索得很!”她走进病房,看见晓雯躺在床上,立刻放轻了声音,凑过去坐在床边:“晓雯啊,别害怕,有我们在呢。一会儿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别憋着。”
晓雯笑了笑,脸色有点白:“姑,我不害怕,就是有点紧张。”“紧张啥!”老姑拍了拍她的手,手上的银戒指碰在晓雯的手背上,轻轻响了一声,“有李主任在,他可是咱们这最好的产科医生,我邻居家的姑娘就是他剖的,母子平安。”
正说着,林阳的爸爸也来了,手里拿着个檀木手串,一边走一边捻着珠子,嘴里小声念叨着:“菩萨保佑,让晓雯顺顺利利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她走到晓雯床边,把手串放在晓雯的枕头边:“这是我在大悲院求的,开过光,你拿着,能保平安。”
林阳爸爸还背着个双肩包,里面装着户口本、身份证还有各种单据,他把包放在床头柜上,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七点半,我刚才问了护士,说一般早上剖腹产的多,晓雯要是宫口还没开全,可能上午就得剖。”他说着,又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天已经亮了,天空是淡淡的灰色,偶尔有几滴雨打在玻璃上,留下细细的水痕。
“可不是嘛,”林阳妈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