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李明远一声大喝,陈桃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菜刀“当啷”一声掉在了灶台上。
“嫂子,说了别紧张!”李明远走过来,指了指那台摄像机,“你就当它是个没长眼睛的木头疙瘩,它看不懂你,你还怕它?”
陈桃花白着脸,点了点头。
她重新拿起菜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张耀昨天说的话。
再睁开眼时,她不去看那黑洞洞的镜头了,只盯着手里的菜。
刀锋落下,发出“笃笃笃”清脆又均匀的声响,细密的菜丝整整齐齐地码在案板上。
李明远在旁边看着,嘴角咧开了。
对,就是这个感觉!
接下来,陈桃花生火、烧水、下面条,动作越来越流畅,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一堆人和机器。
李明远越看眼睛越亮。
他转头对摄影师压低声音:“老王,刚才那几个镜头,特写,都抓住了吧?”
“都拍了,李导,绝了!”
“好!”李明远看了看手表,“现在九点,嫂子,接下来干啥?”
“下地。”
“走!转场!去地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到村头的田地。
秋老虎正毒,金黄的麦浪翻滚着热气。
陈桃花熟练地挽起裤腿,戴上草帽,弯腰就钻进了麦田里。
镰刀挥舞,麦秆成片倒下。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汗水顺着她的额角、脖子往下淌,很快就浸湿了后背的衣裳。
李明远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个在金色麦浪里埋头苦干的背影,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老王,推近景!给我拍特写!脸上的汗珠子,给我拍清楚!”
摄影师立刻调整焦距,镜头里,陈桃花那张被晒得黝黑的脸庞放大了。
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在汗水的映衬下,亮得惊人。
李明远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了一句。
“嫂子,累吗?”
陈桃花直起腰,用胳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咧嘴一笑。
“不累。”
“真不累?”
“干惯了,就不觉得累了。”
李明远沉默了。
他拍过那么多光鲜亮丽的明星,听过那么多精心设计的台词,却从来没有哪一句,像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一样,让他心里发堵。
“你每天都这样?”
“是啊。”陈桃花说,“天亮就下地,忙完地里的还得忙家里的,做饭洗衣裳,管孩子,一天到晚脚不沾地。”
“不觉得苦吗?”
陈桃花摇摇头,望向村子的方向,脸上带着一种踏实的笑。
“不苦。看着俩孩子一天天长大,看着当家的在外面有奔头,再苦心里也是甜的。”
李明明感觉鼻子一酸,赶紧转过身去。
他对着远处的田野,声音有些发哑。
“继续拍。”
接下来的几天,摄制组就成了陈桃花的“影子”。
她下地,他们跟着;她做饭,他们拍着;她教女儿写字,镜头就在旁边录着。
每一个画面,都真实得像纪录片,真实得让人心疼。
第五天,所有素材拍摄完毕。
李明远把张耀单独约到了县宾馆的房间。
“张厂长,东西都拍完了。”他递给张耀一根烟,“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也是最关键的一脚。”
“什么镜头?”
“吃罐头的镜头。”李明远吐出一口烟圈,“这是整个广告的灵魂。”
他拿出一个画满了分镜的本子。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嫂子在外面累了一天,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一看天都黑了,孩子丈夫都饿着肚子等她,她心里又急又愧疚。”
“就在这时,她灵光一闪,想起了咱们的罐头。”
“开罐头,倒进碗里,灶上一热,三分钟,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就上桌了。”
“孩子吃得满嘴是油,丈夫也冲她满意地笑。”
“最后,一个特写给到嫂子的脸,她看着这一切,虽然疲惫,但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李明远掐灭烟头,做了个总结。
“然后,画外音响起:青石村罐头,让每一个辛苦的女人,都能轻松一点。”
张耀听完,一直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抽着烟。
一根烟抽完,他才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
“李导,你这个创意很好,但最后那句广告词,我想改一下。”
“哦?怎么改?”
张耀抬起头。
“青石村罐头,每一口,都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