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庸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案几上,震得油灯剧烈摇晃,他双目赤红,须发皆张,
“五天!整整五天!音讯全无!连只报信的鸟儿都没有!我早就说过!那蓝延煜不可信!一个降将,骨子里流的还是魏阳的血!什么狗屁‘鬼见愁’秘道,什么奇袭敌后,全是他娘的谎言!他就是骗走了我们两万精锐!说不定此刻正在蒙骜帐下摇尾乞怜,反过来要给我们致命一击!”
李仲庸的怒吼如同点燃了炸药桶,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李将军说得对!我们都被骗了!”
“两万弟兄啊!那是我们最后的本钱!就这么白白葬送了!”
“当初就该听李将军的,杀了那厮以绝后患!”
“现在好了,城防空虚,蒙骜明日若全力来攻,我们拿什么抵挡?”
怨气、愤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这些血战余生的将领们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
甚至连一些原本对蓝延煜观感不错的将领,如赵玄清,此刻也紧锁眉头,沉默不语,眼神中充满了疑虑。
孙景曜相对冷静,但语气也充满了沉重。
“元帅,非是末将不愿相信蓝将军,只是……五日之期已过,毫无音信,这……实在无法不让人心生他想。那‘鬼见愁’乃是绝地,或许他们真的遭遇了不测……但无论如何,我军现状堪忧,必须立即商讨应对之策,不能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奇兵之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武阳和一直闭目不言的诸葛长明身上。
武阳端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如同一尊石雕。
但仔细看去,能发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握得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承受着内外交攻的巨大压力,城外是虎视眈眈的二十万大军,城内是濒临崩溃的军心和众将的质疑。
诸葛长明缓缓睁开眼,羽扇轻摇,声音依旧保持着固有的节奏,试图安抚众人。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鬼见愁’地势之险,远超寻常。蓝将军率两万大军穿越,绝非易事,延误一两日,也属情理之中。”
“此刻我等自乱阵脚,正是蒙骜求之不得。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加固城防,以应对明日必来的恶战。”
他的话语起到了一定的镇定作用,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猜疑和绝望,却并未完全散去。
武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军师所言极是。在未有确凿消息之前,任何猜测皆无意义。传我军令,各营严守岗位,夜间加倍警戒!再有多言惑众、动摇军心者,无论官职,立斩不赦!”
命令被传达下去,但帐内凝重的气氛并未缓解。
会议在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默中结束。
第六天,仿佛是为了印证将领们最坏的猜想,蒙骜发动了开战以来最为狂暴的进攻。
他似乎已经完全确信守军到了强弩之末,不再保留任何预备队,全军压上!
箭矢遮蔽了天空,石弹如同冰雹般砸落,无数的魏阳士兵如同疯狂的蚂蚁,不顾伤亡地攀爬而上。
城墙防线多处被突破,惨烈的白刃战在城头、在缺口处、甚至在城内街巷中展开。
段枭浑身是血,左臂无力垂下,仅凭右手挥舞战刀,依旧死战不退。
项莽如同血色的礁石,身边倒下的尸体垒成了环形的矮墙。
赤虎营、青龙营伤亡过半,连武阳的亲兵营也不得不提前投入了最激烈的东门争夺战。
伤亡数字已经不再是冰冷的统计,而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逝去,是守城力量不可逆转的消亡。
一种“守不住了”的绝望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开始有小股部队在军官阵亡后失去控制,向后溃逃,尽管督战队毫不留情地斩杀了带头者,但军心的动摇已如堤坝上的蚁穴,难以堵塞。
夜幕再次降临,庆城如同在血与火中喘息的重伤员,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和来不及收敛的尸骸。
呻吟声、哭泣声在夜风中飘荡。
武阳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独自一人,踏着粘稠的血浆和碎肉,登上了东门那段破损最严重的城楼。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最为惨烈的争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尸体焦糊的气味。
残破的“靖”字战旗在夜风中无力地飘动。
他扶着冰冷而满是裂痕的城垛,眺望城外。
魏阳军的营火连绵无尽,如同地狱的入口,而更远处,西北方向的群山,在惨淡的月光下更显幽深、诡谲,如同沉默的巨兽,吞噬了他最后的希望。
‘我真的……错了吗?’
武阳的心如同被浸入了冰窟,一股彻骨的寒意弥漫开来。
‘李仲庸的咆哮,众将的质疑,此刻如同重锤,敲打在我的心头。难道忠诚与背叛,真的如此难以分辨?蓝延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