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封举报信,一封直指樟木大队支部,字里行间全是“大量启用右派和服刑人员”“支部已被右派腐蚀”的指控。敖淌梅心里打得精算盘:借着反右倾的东风,正好能把樟木大队支部一锅端。若是成了,古大仲别说当公社主任,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到时候樟木大队这块肥肉,说不定就归公社直管了——那诱惑,想想都让她心头发烫。
王天宝虽对敖淌梅言听计从,却也不是没脑子。他皱着眉,迟疑道:“敖主任,樟木大队现在是县里挂了号的重点单位,咱们没打招呼就去抓人,万一上面……”
“上面?”敖淌梅猛地一拍桌子,煤油灯的火苗都晃了晃,“我们执行的是最高层的精神!反右倾,谁敢拦?谁反对就是跟上面对着干!”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
王天宝被这话一壮胆,腰杆顿时挺直了:“好!明天我就从邻公社调基干民兵,保证把事办妥!”
“记住,给刘正茂留点水和吃的,千万别让他死了,留着还有大用处。”敖淌梅又叮嘱道,眼神阴沉沉的,“明天去樟木,古大仲不在,要是郭明雄敢犯浑挡事,一并给我带回来!”她要的,是把樟木大队支部连根拔起。
另一边,华潇春在焦虑中熬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刘正茂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起初的慌乱过后,她反倒冷静下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正茂真犯了错,她也得撑住。
4月5号,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出一抹鱼肚白,华潇春就叫序伢子去喊许二娃。许二娃揉着惺忪的睡眼跑过来时,她正把一个蓝布包袱往肩上搭,声音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二娃,正茂可能出事了。我现在回省城找人想办法,家里盖房的事,就拜托你盯着。”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担忧,“万一上面来人让停工,你就听他们的,千万别争,保住人要紧。”
“弟妹,正茂到底咋了?”许二娃急得直搓手。这半年来,跟着刘正茂干活,他和王再进家不仅填饱了肚子,手里还攒下了些余钱,早就打定主意跟他好好干,没成想天有不测风云。
“我也说不清是谁抓了他,只能回城托关系打听。”华潇春声音发涩,她最急的,是家里阁楼上那箱现金——要是抓人的来抄家,这钱的来路根本说不清,到时候更是雪上加霜。趁着还没彻底乱套,先回去处理掉隐患,才是对正茂最大的帮衬。
“你放心回城!这里有我呢!”许二娃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房子盖好,等你带着正茂回来住新屋!”
五号是星期一,宋红卫在大队办公室打了好几通电话,依旧没问到刘正茂的下落。他咬了咬牙,决定亲自去县里一趟——既给秦柒汇报情况,也趁机在县里摸摸底。罗迈也回了公社打探消息,偌大的樟木大队,真正能拿主意的,只剩下郭明雄。
不到十点,王天宝带着从其他公社调来的七十多号基干民兵,浩浩荡荡地进了樟木大队。这些人里一半扛着步枪,枪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一看就来者不善。王天宝把人分成两队:一队直奔樟木学校,按举报信上的名单抓右派老师;另一队则扑向饲料厂和养殖场,目标是在那里干活的右派和劳教分子金老仕。
经县知青办主任程玲安排到樟木的右派,除了郝利基、韩亚武、王东几个在学校教书,其余的都在饲料厂和养殖场做事。举报信上把名字、去处写得清清楚楚,王天宝只要照单抓药,一个都跑不了。
此时的学校里,郝利基和韩亚武正在教室里给学生讲课,王东则在操场上带着孩子们上体育课,欢笑声顺着风飘出老远。突然,基干民兵们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王东按倒在地,反剪了双手。紧接着,教室里的郝利基和韩亚武也被硬生生从讲台前拽了出来。三个老师被架成喷气式,并排跪在操场中央,脸上满是屈辱。
几个知青老师见状都懵了,赵范往前一步,挡在学生们身前,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来学校抓人?”
带队的矮胖子斜睨了他一眼,三角眼眯成条缝,呵斥道:“少管闲事!我们在执行反右任务!”
“反右也得有手续!”赵范梗着脖子不肯让,“你们不能随便抓人!”
“哟呵?还敢对抗反右?”矮胖子眼睛一瞪,扬手喊道,“看来他也是一伙的!把他也给我抓起来!”
“赵老师,别管我们!”郝利基被民兵按着脑袋,脸几乎贴到地上,却还是挣扎着提醒,“看好孩子们!”
就在赵范和矮胖子争执不休时,王桃红瞅准机会,像阵风似的往大队办公室跑。办公室里只有谷薇在整理广播稿,她头发还没梳顺,正咬着铅笔头走神。王桃红“砰”地推开门,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谷薇!快喊大队长去学校!出大事了!快点!”
谷薇才十六七岁,哪里见过这阵仗?一听“出大事”,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