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山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响起。
笑声里,没有凝重,没有忧虑,反而透着一股子……畅快?
“远山叔?”
秦砚秋和芸娘困惑起来,不明白他为何发笑。
“我明白,我全明白了!”
陈远山叹口气,“林川这小子,眼界之长远,我也自愧不如。他能对血狼部一视同仁,借狼戎之手平定狼戎,光是这一步棋,就绝妙之极。如今铁林谷和黑水部关系莫逆,这步棋,和当初对血狼部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的,血狼部被动,黑水部主动。”
秦砚秋心思聪慧,自然一点就通。
芸娘却是两眼茫然。
陈远山摆了摆手:
“黑水部当初从这儿高价买走了高炉图纸,炼铁锻造的本事,想必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寻常的刀枪剑戟,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就能造,根本用不着求咱们。”
“那他们为何独独要甲片?”
芸娘忍不住插话,“那东西又费工又费料,咱们自己都不够用呢。”
“问得好!”
陈远山赞许地看了芸娘一眼,
“问题就在这‘费工费料’上!咱们铁林谷的甲片,每一片都要经过反复锻打和淬火,工序繁琐至极。黑水部就算有图纸,有高炉,短时间内也绝无可能吃透这门手艺,更别提大规模量产了!”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和粟末、白山那帮人的矛盾,是突然爆发的!来得又急又快,根本没给他们留下充足的备战时间!他们有铁,有炉子,但他们没有时间!”
秦砚秋冰雪聪明,立刻跟上了他的思路:
“所以,女真南下,或许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掩盖他们内部即将到来的火并?”
“不,南下应该是真的。”
陈远山摇了摇头,皱起眉头,
“但为什么要南下,这就不知道了。这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或者说……有别的推手。”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林川……林川呐……”
秦砚秋和芸娘对视一眼。
陈远山笑起来:“当初我就在想,这小子为什么非要从黑水部打开这个缺口,又是送将军醉,又是卖炉子图纸,又是建立商贸通道,硬生生把两家的利益捆在了一起。”
“现在我才看明白,他娘的,这小子是给黑水部挖了个坑!一个舒舒服服,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往下跳的坑!”
“这才一年多的功夫!黑水部离了咱们的铁器和酒,恐怕日子都过不下去。如今女真内部分裂在即,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咱们铁林谷!”
陈远山越说越是兴奋。
“远山叔,那……”
芸娘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甲片,我们是卖还是不卖?”
“卖!为什么不卖!”
陈远山大手一挥,
“区区几万片甲片算什么?咱们卖的不是铁片子,是人情!是站队的投名状!”
“林川那小子,都能把血狼部驯服……”
“这个黑水部,就是第二个血狼部!”
……
永和二十五年,二月十八。
朔风如刀,刮过北疆的冻土,谁也未曾料到,这看似寻常的一日,会成为搅动天下格局的转折。
东北关外,女真七部世代盘踞,向来各据一方、互有攻伐。
可这一日,粟末、白山、伯咄、安车骨四部的旗帜竟罕见地聚于一处,二十万大军如潮水般集结,没有任何预兆,这支空前庞大的联军骤然南下,朝着南方的大乾疆土,再度张开獠牙。
铁骑洪流分作两股,如双头猛虎:一路向西,直扑镇北王所辖的保州;一路向东,朝着滨海要津津州猛冲而去。
西线,攻城锤撞向保州的城墙,震得城砖簌簌掉落,箭矢如飞蝗般掠过城头,守军的惨叫声与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火光很快染红了保州的天空;
东线,津州城外的护城河还结着冰,女真士兵架起云梯,嘶吼着向上攀爬,城楼上的守军拼死抵抗,鲜血顺着城墙蜿蜒而下,汇入冰冷的河水中。
双线战火几乎同时燃起,北疆防线瞬间被撕开两道狰狞的裂口。
保州告急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中原。
彼时,镇北王麾下的三万精锐正奉诏南下勤王,行至半途,斥候的加急文书便递到了主将手中。主将当机立断,三万将士不及休整,连夜调转兵锋,驰援保州。
相邻的东平军收到消息,也顿时没了继续南下的底气。
东平王随即下令收缩防线,调集兵力固守沧州一带,紧闭城门,任由城外的烽火蔓延,只求自保。
东平军的退缩,意外缓解了吴越军北线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