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羿射落九日,那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壮举,是刻在神话里的传奇。可他呢?射落两只金乌残魂就差点撑不住,连自己的身体都差点被别人夺走。若不是这具身体的本能排异,若不是金乌那跨越千年的怨毒复仇,他现在恐怕已经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样的他,凭什么站在这里?凭什么去管这些本该与他无关的事?
“或许……”林野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刚出口就被心湖的浪涛吞没,“我本来就不该管的。”
退回去吧。
退回那个普通的世界里去。把这些光怪陆离的遭遇都当成一场冗长而真实的噩梦,醒来之后,还是那个会为了考试烦恼、为了游戏着迷的林野。书包里的数学卷子还在等着他,床底下的游戏机还在等着他,明天早上妈妈做的煎蛋还在等着他。
齐乐和陈雪……他们那么厉害。齐乐能使用《山海经》的力量,能够驱动山海兽去战斗,能画出坚不可摧的防护网;陈雪身手那么好,挥着短刀的时候比动漫里的女主角还帅。没有他,他们应该也能想到别的办法吧?沪市这么大,藏龙卧虎,总会有真正的英雄出现,轮不到他这个半吊子来逞强。他在这里,只会拖后腿,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心湖的晃动不知何时平息了些,那些狂暴的浪涛渐渐变得平缓,翻涌的金雾也沉淀下去,露出底下依旧暗流涌动却不再疯狂的湖面。远处的梧桐林虽然依旧笼罩在一片黯淡的光影里,树叶却不再剧烈摇晃,像是终于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安静地等待着结局。
林野看着湖面倒映出的自己——那道轻飘飘的、近乎透明的虚影,轮廓模糊,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掉。虚影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退缩,像个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想起了过去爸妈早上出门时的叮嘱,妈妈在门口喊:“放学早点回家,晚上给你做红烧肉,记得把作业写完。”爸爸在旁边补充:“别在路上贪玩,最近好像不太平。”那时候他还嫌爸妈啰嗦,现在却觉得那些话里藏着的温暖,是他此刻最渴望的东西。他想起了书包里还没写完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他想了半天都没头绪,当时还在抱怨老师太狠心,现在却觉得,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书桌前啃难题,是多么幸福的事。他想起了昨晚偷偷打游戏时,队友还在语音里催他:“明天上线一起组队啊,说好的要冲段位呢。”那些平凡的、琐碎的日常,此刻却像带着温暖的光,在他脑海里清晰得不可思议,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那才是他该待的地方啊。
就在这时,心境之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波动。像是有人在用指节轻轻敲打着一层薄薄的膜,一下,又一下,带着某种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气息。那波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挣扎。
林野猛地抬起头,意识瞬间绷紧。
他感觉到了,那是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传来的信号。大羿的意识正在急剧衰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那股源于血脉的排异之力与金乌的怨毒相互绞杀,几乎快要将那个阴冷的灵魂彻底碾碎。
他的身体,正在一寸寸地挣脱束缚,正在向他发出最迫切的召唤。
回去吗?
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战场,回到那片被金色火焰灼烧的江面上,继续承担那些不属于他的责任?继续面对那些能轻易杀死他的金乌残魂?继续做那个他根本不配做的“继承者”?
还是……就这么待在这里?
待在这片逐渐平静的心湖里,假装自己从未经历过那些事,任由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任由齐乐和陈雪独自面对危险?反正他只是个普通人,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林野的目光落在湖面那些破碎的光点上。那些光点曾经是璀璨的星河,是他握在手里时能感觉到的力量,此刻却黯淡无光,像蒙尘的碎玻璃。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被怀疑和退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他真的……可以吗?
这个曾经偷偷模仿动漫里的台词、幻想过自己变成英雄的中二病少年,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怀疑着自己,怀疑着那些曾在热血动漫里深信不疑的“英雄”二字。原来当“英雄”这两个字真的压到自己肩上时,不是热血沸腾,而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它不是一句帅气的台词,不是一个酷炫的pose,而是要赌上性命去承担的责任。这样的责任,真的能降临在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吗?
栈桥之上,“林野”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像秋风里的落叶。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暗沉的褐色,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那双眼睛里,幽绿的火焰越来越黯淡,像快要燃尽的烛芯,而属于林野本身的清明,正像黎明前的微光,一点点驱散黑暗,重新浮现。
他的手指依旧搭在那柄光弓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