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之上前一步,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命令,一字一顿,“烧了他,你亲自,现在就烧!”
项瞻指尖微颤,沉默良久,轻轻呼出一口白气:“燕叔,我……我害怕,害怕夜里再梦见那些孩子,害怕看见他们站在我床头。”
燕行之一怔,盯着项瞻,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小满,旧朝无道,万民尚苦,这都不是你的错。”
他把手搭在项瞻肩膀,“你想让自己心安,那便亲自去祭奠枉死的百姓,亲自发放孤老的月粮,但做便做了,不许留下「赎罪」二字,要让人记得,我主项瞻,仁厚出于天性,而非因愧低头。”
“史笔如刀,可刀柄必须握在你自己手里,你留给后人的,只能是一块「永记」碑,不能是一纸「认罪」状。”
他说着,从火盆里钳起一块通红炭火,递到项瞻面前,“天下未定,强军在外,人心在内,你此刻烧的不是悔,是怯,听我的,烧!”
炭火映得项瞻眼底一片赤色,他迟疑良久,终是将那素绢放到炭火上,霎时,火焰自中间燃起,以圆环向四周舔舐,顷刻卷成黑灰,簌簌落下。
燕行之舒了口气,眉头却未曾展开,他盯着项瞻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拉着他回了后宅厢房,盯着他躺到床上,才转身离开。
而项瞻,却是辗转反侧。
“为君为主,知错,改错,不认错。”这句话,早在当初他北上草原之时,赫连良平就极为认真的跟他说过。
“身为义军之主,喜怒应不形于色。”三原关时,就连张峰都提醒过他。
对于山阳一战埋下的阴影,除夕之夜他便已经将之驱散,而这份罪己诏,说到底,不过是他想要重拾赤子之心的一个媒介。
可今夜,这份媒介被烧了,而烧掉的,更是他「还可以回头」的最后一点侥幸。